叶小凡：婴儿的惯性（西渡点评）

今夜窗台禁欲，而我的十根手指被刚刚出生的婴儿啃过，

他尽力保持着子宫蜷缩的样子，婴儿的惯性早已密谋许久

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被歌颂得永恒而且伟大

我抚摸他新鲜的肚脐，像捣鼓唐古拉山一样带劲

而现在，骨骼的脆弱已经让河流改道变得艰难。操纵世界的新手。

雪人从迈阿密回来，一切将变得简单

带着尖刀的蜂群折戟沉沙，在这羊水破灭的夜晚叫穿产道

上帝的功劳逐渐明朗---关于性别的分类。从前的从前，

人们并不知道身体也有春夏秋冬

我开始试探着鬼魅的黑夜，星火悬于头颅之下

邮寄廉价的热闹驱赶睡眠，遇见午夜的瘸腿骑士，

大本钟覆盖三两滴童子尿。此时的疯人院也是寂静的，

一切关于声响的战争，将缺少开动炮火的理由

道路。肥硕得难分左右，而我的脚掌逐渐变小

并且缺少鸭掌般的宽厚，“从前一个步子就迈过去了。”

你得学着预谋方格子的游戏、低级的童年。

一切缺少左摇右摆的事物将变得迅速而有章法。

特邀专家点评：

诗人使用隐喻的语言，它不同于我们日常生活中的实用语言。这种语言有它自己的规则和语法，这些规则和语法则服从于诗歌表达的效果。这种意识在这首诗的作者那里显然是非常强烈的，也就是说它是用一种典型的诗歌语言写成的，几乎每一句都是隐喻或者隐语。这使我们在读解这首诗的时候会遇到相当大的抵抗。但基本的意思还可以得到厘清：一个婴儿的降生带来了一种新的可能，也可以说带来了一个新的世界（“操纵世界的新手”），让野蛮的战争“缺少开动炮火的理由”。他也改变了他的父母（假设说话者是他的父母吧），让他/她重新回到一个孩子的世界：方格子的游戏、低级的童年。但是要将这首诗的每一行、每一个意象还原成日常生活的、散文的、逻辑的语言却几乎是不可能的。譬如，“我抚摸他新鲜的肚脐，像捣鼓唐古拉山一样带劲”，这是近乎超现实的写法。婴儿的肚脐怎么会像唐古拉山？唐古拉山如何捣鼓？它怎么会带劲？这都不好用散文的逻辑加以解释。“雪人从迈阿密回来，一切将变得简单”，这美妙的一行，但其中的因果关系仍然是非逻辑的，或者说它本身就是非因果的。从和全诗的关系看，雪人是指什么？是指婴儿吗？为什么他要从迈阿密回来？它是基于私人经验呢还是我们所不知的典故？“大本钟覆盖三两滴童子尿”，空间上一下子又从美国跳到了英国。当然，也许“大本钟”仅是指房间内的大本钟模型或者带大本钟的图画。诗人有权利使用这样的语言，但是如果这种语言的使用把诗歌变成了无解之谜，而读者在这解谜过程中又得不到足够的乐趣的话——当然，这首诗本身并不缺乏这种乐趣——读者也有权利弃这样的诗而去。所以，成熟的诗人总是会在彻底非逻辑的诗歌语言（假设存在这样一种纯诗歌语言）和日常的、逻辑的语言之间找到恰当的平衡，从而既能形成诗人的独特表达，同时又向读者的理解开放出适当的通道。在我看来，这首诗留给读者的通道显有点狭窄，同时又堆积了若干妨碍通行的杂物，所以对主题和诗意都带来了一定的损害。不过，换一个更具冒险性的读者，也许觉得作者留给的通道已经足够。这就见仁见智了。——西 渡

转自《中国好诗》第一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