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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月刊》头条诗人 | 洪放 :从泥土开始

时间:2022-05-27 15:00:26 浏览: 12 作者:笔墨纸砚网

洪放,1968 年生,桐城人。中国作协会员,曾发表诗歌、散文等若干。出版长篇小说多部,作品曾多次获奖和入选各种文集。

洪放的诗

主编荐语

著名评论家孙绍振在文中写到关于诗歌的“审美”与“审智”时,以余光中和洛夫的诗歌创作为例子,他肯定两位的诗文本中都有审美情感和审智情感的要素,但余光中倾向于审美,洛夫则倾向审智。众所周知,现代诗写作大多在这两轴上运转,我认为,审美与审智互相交融是最好的境界,今天推介诗人洪放的作品就有这样的共性特质。

洪放八十年代就纵横诗坛,后来去写小说了,并有了很大的斩获。近期,他又携自己的重磅诗作“王者归来”。他的近作依稀有抒情旧痕,更有新的发现。他在传统美学里汲取营养,并给予新的素描和当下经验的介入,他多用“审美情感”来审视事物的本质特征和诗性呈现,比如他的《濡墨》《山长水远》《远看山》等诗是在传统山水诗与人文里取象与破象的,有时他的诗有着宋画的气息,譬如他的《敬亭山之暮色,独处有诗》。他的笔端流淌的是“暮色、舟、山石、瘦树”,是“酒”和“诗”,以及“相看两不厌”的绝句,这种气息雅正、醇厚,而他的现代性较强的《虚影》更恣意飞扬、纵横捭阖、天马行空、诗意阔大,有个人经验记录,又有对社会深思考的观照,其实他的这个诗行为,就是华兹华斯强调的“强烈的情感”另一方面的“审思”。审美→审思→审智是洪放写诗的三个方向。

审美、审思、审智,是一个人写好诗的三个维度,它们只有相互联系、相互作用才能将诗推入完臻状态或好诗境界,如果不能交融,各流其道,自然会干涸,而不能达到入海之境。我是这样思忖的。

—— 李云

敬亭山之暮色,独处有诗

正好有夕阳,正好在敬亭山上

正好有酒,正好一个人,面对巨大的暮色

这一刻,谁也不知厌与不厌

谁也不清楚乐与不乐

这一刻,唯有敬亭山,唯有我

独处之时,人生最能明白

暮色之山,最能苍茫

酒入山石,入漫山瘦树

入不远处之新安江水

入舟,入芥子

这时候,夕阳正隐去

背景才拉开,李白呢?谢朓呢?

都走了。空山无语,因此独处

敬亭独处在尘埃之中

而我,独处在早已散漫的诗页之内

濡墨

有雨。正好濡墨,正好写那些古词

正好在墨的浓黑里,细数

无数分岔的小径

他们或曾来过。

他们或曾在墨里相爱。

他们或曾成为山水。

他们也或曾成为小舟。

想起从前读过的书,想起

从前被打动过的那些字。

想起墨渍后面的那些小心思

菊花,已经开始渐渐淡黄

而有雨。正好濡墨。

菊花也成了墨的一部分了

成了那些分岔的小径

从泥土开始

黑褐色的泥土,在春天的

天空下,越来越接近

往昔的颜色。如果

我弯下腰去,一定能

看见 泥土的

青涩与甜蜜

星辰高远,鸟儿飞过

所有的星辰都在泥土之下

从泥土发芽;仿佛所有的

鸟儿都在泥土之中

它的飞翔,仅仅

只是一次次经过

没有什么可以

比泥土更让生命亲近

开始和结束,过去和未来

“泥土包容了一切

使所有的狭隘

成为了悲悯。”

安静

一枚石子的火,渐渐

沉下去,灰烬

我这样握着,没有一点

激情与曾经的

温暖

我知道,所有的事物

都会过去,都会成为

石子里的秘密

那些看上去冰冷的

灰烬,也许

正是昨天我们的

爱情,或者未来某一个日子

我们所能想象到的

平静与懈怠

但是,现在

此刻——我安静于

一枚石子的火

仿佛安静于我自己的

内心

某些地方

把左手放到胸前

就一定有某些地方的

痕迹,就一定能

听见那些道路和

道路上不断远去的

人声

当然,这只是我的经验

唯一的,私密而分裂

我因此常常被某些地方

困扰,它们不断到来

“连一刻钟的气息,

也不曾放过”

我们的一部分留在了

某些地方,就像某些地方的

一部分生长在了我们

胸前,在左手的位置

疼痛的位置

某些地方的缓慢

超越了一生

雪:远处的风景

我不可能囿于一场

雪,就像我不可能

囿于某一次的

行走——

当然不是逃脱

雪在远处,它永远

恰到好处,它的精确

是自然界的精确

而不是相对于我的

精确

人总是错误的

而雪永远正确,它们

落下,然后回去

没有谁能读懂它

读懂的,只可能是自己

我不可能囿于一场

雪,我们彼此来过

“互相注视,遵循了

内心的法则”

山长水远

那年你还小,真的

像一枚樟树上最初的那片叶子

清香,羞涩,不为人知的爱着

独自哭泣 失眠

用炊烟画画

那时路还在眼前,青草池塘

蛙声和着你的心跳

那时山上还有那些开放的白色的花朵

后来我们知道 它是一种药

治疗相思,叫望春花

那时一切都是静寂的

我的爱也是

坐在你的黑发里,时光

只是一种过程

除了爱,毫无意义

除了日常生活中的牵手,除了对面的

那座山。去年

一个失恋的人,在山上建造了

唯一的那座寺庙

这是对的!选择一种适合自己的爱情

然后听木鱼声

听草虫声

听露水声

听心痛声

还听月光声,听七夕的

断桥声

我记得那些水纹

陈年的水迹,在异乡

那初夏的青藤上

你说:抱着

我说:好

于是:抱着!

于是:好!

多年以后,我只记得水纹

只记得那三个字了

我已不记得你

不记得那青藤流出的绿色的

很多人都书写爱情的重

我只觉得轻。

平凡,如同那些掉落的叶子

它们曾经疯狂地绿过

疯狂地寻找另一片叶子

我已经把爱情放在抽屉里了

两年,甚至三年

我不会翻动它

真正的爱情不值一提

如同诗歌,我对你说:为你写诗

你说:不必

水远山长,诗歌哪能抵达

尘世匆匆,你问问那些陌生人

他们都曾为爱情痛哭

而现在,他们都

假装忘却

一脸幸福

这是对的!

我不可能一直在掌心里收藏

那枚细小的樟叶

如同你,走了也就走了

我们不通音信

我们生活在人间

却彼此远离

我们都在坚持忘记

刻意避开那些水纹,寺庙

我们终其一生,其实就是要看看

谁最先失败

谁泪水涔涔

我总是耽于:壮阔之美

而忽略源头般的细节。

众荷与一枝荷,众花与一朵花

江淮分水岭上,荷香逶迤,暴雨中

水珠进入微小的莲刺

那玫瑰紫,从下往上

壮阔是大地的部分,而细节

被水托举,成为天空的影子

清亮的喉咙,和

像水珠一样滚动的,中年

一个久不写诗的人

一片久雨未晴的大地

当我回首,阳光正在赶来

打开荷的细节,由此,壮阔

获得爱情,而我,获得

荷花上的露珠,莲蓬里的

清洁。

托克马克

将心呈给你,将白昼与夜晚呈给你

将岛上的树木呈给你

将秋天最早成熟的果实呈给你

将道路呈给你

将从实验室里出来的那些身影呈给你

一种无与伦比的照耀!

我走近,其实是在走近人类亘古的梦想

洪荒年代,一颗太阳的温暖

足以让爱延续。而现在

大地辽阔,我想见巨大的日头

消失黑暗。巨大的力

让大地隆起,呈现彩虹与

飞天的形象

托克马克!从地心里来

从太阳核中来,从无数的夜与黎明的交接处来

从正在打开或者合上的书本中来

从漫步在岛上的梦想与幻想中来

从爱中来,从向南向北无限驰骋的马群中来

最后,这磅礴的力,热与奔涌

让庸常之诗,成为淬火的水晶

远看山

喜欢远看山,而不是看远山。

山很近,三里地;城西。众山之中

唯此清晰。山头平坦,

只有顶部有稍稍隆起。

此山形状平常,没有传说

也无姓名。秋日黄昏,

我曾沿山行走,

没有看见古迹,也未见所谓的战争遗址。

如此倒好,平常之山,

与平常之人。

我仅仅去过一次。目力能及。

自去年以来,视力下降,近于老花。

我喜欢看山静立在三里之外。

山正好迎面走来。

它的背后,都是云雾。或者说霾。

云雾是诗歌。而霾是药。

药能治诗人的臆想。

远看山时,我让自己

忘记很多,包括知识分子

冬天街头的乞者,

偷偷做家教的老师……这些

我都不想,只是远看山。

东边,一只老虎正往山顶窥伺。

西边,一只大虫正往山顶窥伺。

中间是山顶。它们是否互相知晓?

是否隔着山顶攻击彼此的耐心。

黎明即起,黄昏遁迹。

无声相搏,经年累月。

我曾无数次想告诉其他的人,

说这山,这虎,这大虫……

但我不能。唯一的一次上山

那是两排松树,各自向山顶行走。

我们想象的相搏,或许正是另一种呼唤。

我们期待的结果,或许便是相听而不相望。

恰如中年之人生,坐于帐中,就着酒,

听敌帅之琴声;听隔江之人唱,听

楼头之月色流,看远山之虎相斗。

虚影(节选)

之一

从何处来,向何处去?漫长的黄昏

在白昼渐渐黯淡下去的气息里,伸手可触

西边的群山,东边的河流,那些高大的树木

我曾在它们的枝条上,一颗颗数落星辰——

那些徒然的时光,啊!

多少年后,我才知道,那些道路,早已在

一切开始的地方就已断去,而没有谁告诉你

生世的悲哀,往往就在于虚影

我们生长在其中,却浑然不知

我是我,而我除了是我,还会是日光下的每一个生灵

我来自他们,成为他们中的一个

又成为他们的集合。

之二

早年的河流,那些濒死的鱼,我看见他们的呼吸

一张一翕,一张一翕

如同天空。我时常想那就是天空

一只鱼与一片天空一样大,一只眼睛与

一个陷阱一样大,而一座村庄,原谅我,

必须回到村庄。没有人的灵魂能永远离开村庄

就像那些埋在异乡的骨殖,夜晚的磷火,你一定是看见的

就是他们!流萤飞过山岗,流星击打屋檐

我在村庄行走!遇见的每一个人,

都长着同样的面孔,他们是祖辈,是儿孙

是庄稼,是牲畜,是桑葚,是滑稽戏,是箩筐

然而都是空的。实心的黄土,

除了黄土,还是黄土

之三

他们让我读诗,大声地读,读第一行,再读第二行

然后第三行。再往下,我读出了鹅,读出了青草

但那是秋天的,满野枯黄,如同火——

我喜欢那些在火里奔跑的人,他们古铜的皮肤,张开着

情欲与五谷。大地年年空旷,背井离乡

成为一幅最伟大的风俗。我在奔跑,读诗,并且看见

那些人沿着那条早已废弃的河流往上

那上面有座寺庙,香火被鱼吃完,只剩下灰烬

先生说:过来!一切如梦幻,如泡影

而一切都在手里。我们不曾放开,它却消失!

一滴水,回到大海

一个人,回到内心

之四

那是我年少时的时光。

我希望得到鸡蛋、本子、糖和铅笔刀

在路上,我反复地想——鸡蛋是白色的,里面黄色,粉嫩而亲密

本子,可以画第十二个小人;糖带来蚂蚁和舌尖上的快感

蚂蚁向南,我寻找它们的道路,比人的道路更为简单

它们是快乐的,我告诉长辈。长辈沉默,然后用脚

踏毁了蚂蚁的巢穴。我是有罪的

一生都在罪恶中度过,即使无意

但我们引领着罪恶的方向。我最终要的是铅笔刀

我想赶走班主任,他让我远离女老师,而那女老师

我喜欢她身上的气味,锋利,坚韧

像橡皮

之五

我从前的街道,我那街道上吹口琴的女孩,我喜欢

黄昏——暮色从窗棂上升起,从额头上滑落

我曾目睹她走出街道,一直往南,在第十八个朱红的木门前

走失!我是看着的,目睹的。但一切却都只是幻影

我没有阻止,她也没有消失。她生活在空气里,而我

却在另一片空气里。我们生活,但生活却不尽相同

多年后,我看到早年的那疯子,他唱着歌,念着诗

走着那个时代的步伐,我因之怀念——

没有谁能切断过往,没有谁能放弃祖国,我们疼痛着

却喜欢。将石头种在贝壳里

将风种在石头里,将贝壳

种在下半生的揪心里。

一个人,渺小得像粒浮尘,却空虚得

像片天空。

(“头条诗人”总第502期,内容选自《作家》2021年第7期)

我想把人间唱遍(散文)

◎ 洪放

逝川

早些年读日本的俳句。那种清寂之美,让我动心。骨子里或许就是个清寂之人,只是到了这人世间,也必得努力地风风光光地走上一遭。因此,读俳句,还有像《雪国》这样的小说,往往是沉得进去,脱不出来。犹如《诗经》所言:不可脱也。

水波晃动的下午,

一大片旧时光,

被带进了深处的阴影里。

这也学着写上几句。于是想到我故乡桐城乡下的那条名不见经传的栀子沟。

这么一个好听的名字,如同桐城这名称来源于万桐之城一样。栀子沟宽仅丈余,据徒步走过它全程的人说,长也仅仅三四华里。它在经过我们村庄时,细如竹节。只是到了下游,有了一座大塥。塥下有深潭。潭是乡村上最有传奇色彩的地方,溺亡者的身影,潜在石缝里的有刺的鱼,刮风深潭里发出的如游丝般的哭泣声……某一年,我上初中,逃学坐在潭埂上。我不知道我为什么坐在那里,一个人,坐了一下午。直到黄昏,夕阳照在深潭里。我忽然觉得潭水慢慢收拢,最后缩成了一块树叶般大小的水晶。我伸出手,似乎就能触摸到它。但事实上,我的手再怎么努力,也永远与它保持着三寸的距离。然后,它消失了。从深潭回来,我觉得很快我便能听见游丝般的哭泣声。我起身离开,在那个年纪,我无法经得住那哭声。

后来,栀子沟也消失了。现在是工厂。

没有人能准确地说出那深潭的位置。就像诗歌,写过去了,没有人能再次回到它的源头。

小学校

黑板上写下的那些字,或者那些拼音,到底能留存多少年?这是一个十岁的孩子的问题。老师回答不了,同学也回答不了。他只好站在教室里,他看见窗外稻子正飘着白色的稻花。那是他第一次看见稻花。后来,很多年后,他又想起那个场景——

小学校坐落在山岗上。山岗上没有松树,没有杉树,只有两棵柳树。柳树在塘边上,柳树根伸进水里,像一条要爬上塘埂的大鱼。老师们大都来自乡下,甚至同村。当然也有来自城里。老师们其实都还年轻,因此,那些让孩子们读不懂的眼神,往往在男女老师之间传播。后来,眼神打了个弯。一个哭着的女老师背着行李,站在小学校门口。而我们的班主任,正躲在他的房间里。班主任的女儿坐在我前排。她问我:她是要走了吗?

半夜里,蜡烛依然点亮。乡村小学校最后的晚自习一直延续着。我在作业本上写道:

一粒稻花,

又一粒稻花。

都是稻花,开在田里,

像本子上我们写下的一个个字。

这是诗吗?如果是,那一定是我的最初的诗作。往往是,等我们消失纯朴与天真多年后,再回头,我们看见的就是那山岗上的小学校,看见的就是那稻花,然后,我们心底里,幽幽地升起那些长短不一的句子。

这就像宿命里的安排。诗人,注定是个为自己打补丁的人。

鱼刺

我总是小心翼翼。我总是先于鱼刺到达恐惧。

而且,不仅仅是恐惧,还有一种极其深刻的幽冥气息。我总是先于鱼刺到达死亡。

那是年轻的死亡。三十年了。一张巨大的诗报,将时光折叠。而折叠的转折处,便是那个黑色的名字。他第一次飞舞,衔着诗歌。而半年后,他死亡,带着鱼刺。那年,他二十三岁。姓张。一个刚刚毕业的中专生。一个诗人。他死于南京的医院。鱼刺,败血症。他回到了另一个世界。而我们却一直苟活到今天。

我一直想不明白:在他的死亡中,诗歌充当了怎样的角色?

也许,与诗歌根本无关。他只是个诗人。而他死亡,他只是个鱼刺的受害者。

但,诗歌加速了这一切。我总是无故地设想:他在吃鱼时,想到了诗歌。诗歌掩盖了鱼刺。然后,诗歌又掩盖了死亡。

我无法将所有的诗写完。因为我总看见他就站在所有诗歌的结尾处。

缓慢

有些人现场吟诗。有些人背诵自己的诗歌,像流水。有些人在别人的诗歌里感动。而更多的人,活在诗歌之外。

日子漫不经心。日子不因为诗歌而充满诗意。日子缓慢,这让我想起我故乡那位活到寿终正寝的老人。

她就在村子南头。我们的村子,有南有北。她在南头,屋前有一条一尺宽的流水。流水几乎漫上了她的脚背。她坐在小竹椅上。那竹椅闪着肉红色的光亮。她每天坐着,从早到晚。她总是看着天,看着地,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看着流水,看着树木,看着家禽,看着灰尘,看着那些说了多年的话语,看着那些在村庄上流传不绝的传说,看着鬼怪,神,与村庄外连片的祖坟……事实上,她什么也看不见。但她看着。

她看着,就像那个年代的诗歌。。

如果她是个诗人,那么,她看着的一切,便是诗歌中的那些繁复的意象,那些高低起伏的情感,那些散发出来的高于人间却立在人间的气息。

最后,她寿终正寝,依然坐在竹椅子上。

没有人读到过她的诗歌。换句话说,没有除诗人之外的阅读者。生活的缓慢,与诗歌的前行,悖逆而合理。那些吟诗的人,那些背诵自己诗歌的人,那些在别人诗歌里感动的人——谁注意过角落里坐在竹椅上的人?

而她,才是真正的明了一切的人。

当金山口

我记得的最阴郁的山口。满山的阴影。像一只大鸟的巨翅。没有人能逃脱它的覆盖。一阵寒冷,再一阵寒冷。天地开始收紧。我后来明白:阴影总是小于阳光。阴影的部分,总是小于有阳光的部分。

后来,我为此写过诗。

早些年,我是个诗人。如此说,并不仅仅因为我写分行文字,而是因为我的激情,理念,思维,行动与形而上的步伐。我留过长发,瘦,而充满幻想。我穿越千里,成为当金山口阴影中的一部分。那一刻,我除了寒冷,别无察觉。然而,多年后,在一个有阳光的午后,那阵寒冷再次袭来。而同行者,已经成了逝者。也就在那一刻,我放下了诗歌。或者说,我放下了一直高高在上的诗歌的神龛。我转而进入最世俗的生活。我描摹世俗,如同描摹我自己的内心。

我想把人间唱遍

说书人离开村庄后,村庄一下子空寂下来。但随后不久,某一个夜晚,说书人曾经说过的那些部分,又在村庄上活跃起来。传诵,或者被记录,复制,默想,甚至唱出。说书人的背影似乎还印在油灯照耀的墙上。那是一方古老的黄土墙。墙上有风干的茄子、黄瓜,有模糊的祖先的画像,或覆盖于其上的那些排笔刷成的标语。

当说书人坐下,调弦,开口。

一切便隐没了,只有说书人了。整个村庄都只有说书人了。

我要把人间唱遍。说书人闭着眼睛。甚至,我怀疑他也闭着嘴巴。他的声音发自胸,腹,和身体的全部。他的声音发自墙,油灯,昏暗而呈现各种神情的脸,半掩的门,和门外那些依次进来的,我们看不见却真实存在的影子。

人间如同流水。

人间如同阴影。

人间如同花开。

人间如同日落。

人间演绎。故事在说书人的声音中,高亢,或者沉郁。而它们,一经说书人说出,就像把人间唱遍一样,再也不属于说书人。它们只属于村庄,夜晚,贫苦而荒凉的世俗……它们其实本就在村庄之上。只不过借着说书人的声音,再次提醒村庄:永远别忘了这村庄本来的一部分。

写作者(一)

茫然与不确定性,往往是一个写作者最初的源头。当我注视凌晨的天空,巨大的空洞般的茫然,被刚刚消解的夜色所平复,然后又或许将重新被新的一天,所抬升,笼罩。而它的内核,正是不确定性。

万事万物从不由我。人生因此才漫长,曲折,疼痛,和丰厚。

写作者从来都不是孤立的。他永远挟着一颗渴望融入与回到大千世界的心灵。“一切理性的表述,缘于呓语!”安·拉莫特因此始终记得小时候飞过头顶的那些鸟群。她说:只要一只接着一只地写,按部就班地写。是啊,按部就班地写!这对于一个写作者,恰是化解茫然的最重要的步骤,与最切合的途径。

我们可以忽视这世俗的繁华,却无法漠视这人间的荒凉。写作者,终其一生,都是在不断的认定不确定性与解决不确定性之间,游离,恍惚,思考,进而写作,放弃,并最终否定自己因为写作而留下的一切。包括片语只言,甚至他曾在人世间所说过的一切有关写作的话语。

如此想,写作是没有意义的。但写作的目的,往往正是破解这种无意义。这是一个天大的悖论。事实上,它如同黎明前那即将跃起的第一缕霞光。虽然茫然,不确定,但它的冲击却如同陨石。

——表述霞光初升,那是诗人。

——表述太阳照耀大地,那是散文。

——表述夕阳,那是小说。

我如今企求整整一天。写作便是诗、散文与小说的渐次展开。我因之抒情,委婉,但最终沉入薄暮。

写作者(二)

“作家总会想尝试成为解答的一部分,去了解一点点人生,并把这些心得传下去。即使冷酷实际如萨缪尔·贝克特,他也通过了剧中坐在垃圾桶或将头埋在沙中的疯狂人物,以及他们不断翻出包包里的东西,停下来赞叹每一件物品的生存状态,让我们深入思考并理解人生当中何者为真,哪些才是对我们有帮助的。”这段关于写作地的论述,仍然是安·拉莫特说的。她是基于指出写作者仅仅仍道德意识之后说出此话的。而真正的写作者,往往忽视那些大师的细微与缓慢。

人们看见大师,只有光芒,只有思考,只有箴言,只有那浩如灰烬的巨著。

然而,却总是无法洞见他们对问题的解答,包括对茫然与不确定性的抽丝剥茧般的烛微冥思。

从二十岁开始写诗,一直到四十岁开始写作小说。过程如此漫长,却恍如一瞬。我刻意寻求对各种大师的阅读,往往被崇拜与更深的茫然所覆盖。理论何为?诗意何在?回到诗歌,那一点点人生况味,都被形而上悬挂、敲打、隐匿。而小说,浮世绘般的,将夕阳之幽静、复杂,形而下地呈现。写作依靠语言,却到语言为止。写作成为了语言,无论是诗,散文,小说,便是它意义丧失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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