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诗人》头条诗人 | 沙克 :百年的红色基因与遗产叙事
沙克,当代诗人,一级作家,文艺批评家。60后,生于皖南,现居江苏。资深媒体人,文学编辑者。经历于多家媒体杂志记者、主任编辑,高校兼职教授,北大访问学者,政府、教育及文艺机构顾问等。文本有散文、诗、小说及文艺评论等数百万字,专著十多种。诗歌、散文、小说被收入全国二百余种文学选集、典籍。曾赴亚欧非美澳多国走访采风,参加文学交流,作品被译为英、法、日、俄、以、西等文字。早年获《文艺报》《诗歌报》《中国作家》等全国性报刊作品奖,近年获紫金山文学奖、杨万里诗歌奖、杜牧诗歌奖、冰心散文奖、长江杯文学评论奖、傅雷文艺评论奖等奖项。
百年的红色基因与遗产叙事(组诗)——关于历史和今天的非虚构叙事
推荐语在建党百年之际,我们推出沙克《百年的红色基因与遗产》这组关于历史和今天的非虚构叙事诗。这不仅是一个家族的历史,也是历史的一个片段,反映了我们党走过的艰难历程。沙克的这组诗,没有空洞的口号和概念性总结,所描述的事件切口小,却又以小见大。真因此,才获得了更深入的表现力和强有力的渗透力。他以家族为坚韧的触手,以祖父、父亲、小姑父、堂祖父、外公、族主等抗战故事为线,描绘出的一场场惊心动魄的场景,所蕴含的底色,再现了那个年代的壮美与崇高。组诗由“祖和父,镰和锤”这根引线拉出:从“我祖挥镰/另一只手为村野及城镇写字/他收割麦子,也收割鬼子的性命/他职业是教师,性质是地下党//我父抡锤/另一只手在战争及和平中看病/他敲击伤病,也敲击敌人的脑袋/他职业是军医,性质是共产党”到“1939年我祖棉袍子染血/1946年我父灰布衣染血……”。语言简洁、直接,单刀直入,从不迂回。两个行动者,硝烟中的淬火,在沙克简洁有力的描述中,显示出强劲的人物构造力。“穿长衫的人腰里别一把手枪/扫帚眉下的眼神/吓得着学童,烧得着太阳旗——《扫帚眉的遗产》”以外貌刻画来表达人物形象,从中析取出典型特征和清晰感,是这首诗带给我们的最特别的文学元素。在这里,沙克把正常状态下的“不可能性”变为非正常状态下的“可能性”,直至完成年轻爷爷到一个革命者的转换与塑形。还有被日本鬼子机枪打成筛子的小姑爷、一位族祖除奸时的心里活动、当兵做机枪手,远征缅甸的堂祖父。这些人物的感染力与表现性不仅特显了在那个刀刃一样尖锐的特殊时期,他们不屈不挠的人格魅力,同时也呈现出一种更为深刻的历史意义。“翻开祖国的书/读自己的家/一层是祖父,二层是父亲/三层是我,往上是我孩子/每一个祖国的身体/活的都是精神——《怀里的祖国》”最后,诗人在冷静的不动声色的叙述中,过渡了诗人与家族与祖国精神血脉的传承关系。
——孙思
祖和父,镰和锤
我祖挥镰
另一只手为村野及城镇写字
他收割麦子,也收割鬼子的性命
他职业是教师,性质是地下党
我父抡锤
另一只手在战争及和平中看病
他敲击伤病,也敲击敌人的脑袋
他职业是军医,性质是共产党
我不挥镰也不抡锤
我是养鸽子放风筝的人
我用我祖我父的血风腥雨来净身
享用那些灿烂的晴空
你用好莱坞巨片
也换不来我的泛黄照片
1939年我祖棉袍子染血
1946年我父灰布衣染血
那种红,与所有的红不同
用性命去革命的红
是热烈的基因
我的基因红,必须的
思考如镰,劳动如锤,关键是真和力
流连于家庭相册和网络博客
我祖我父给予的这种颜色
我喜欢,是涂改不掉的事实
一枚纪念章
——记住一场解放
收拾过鬼子
跨江收拾颓败王朝!
旗子插到败王的屋顶!
十五岁的医务兵站起来
像旗杆细瘦,像旗杆坚挺
他过去是新四军,此时是解放军
解放了,被解放了——
连着一族的解放与被解放
他是我父亲,在和平中行医
与荒凉中的病菌鏖战
无论什么风向,救死扶伤
腰杆就是旗杆决不打弯
至死护着一枚财产
渡江战役的紫铜纪念章
幽静的光色
蕴涵着解放的实质
从不改变遗产的定义:
还有许多被有形无形的病魔
困压着的身体和精神
需要不停进步的解放战争
活下去,并要记住
——怀念新四军红小鬼的父亲
剪刀上的血飞了
脐带中的遗言青翠
被密封在河床里的父亲飞了
民国某年,热烈的腥气弥漫
冰凉的小屋蒸熟了一只瘦馍——
少年父亲在血光跳跃中远离课堂
抓住笔和刺刀冲进硝烟
宽大过膝的灰布衣裳飞了
喝薯汤的士兵肉溅南北
长江两岸的五谷和旗帜把鬼和邪气粉碎
动人的伤疤与牺牲飞了
胜利年代,平静与不平静俱在
为新生熬尽了无影灯光
生死自觉的父亲的听诊器飞了
我雪亮的耳朵听得清楚:
苦,生艰难;爱,生幸福
——活下去,并要记住
时光里的灰布血衣飞了
我与和平女神的眼神一起飞了
活下去,并要记住
扫帚眉的遗产
——怀念从抗战过来的爷爷
穿长衫的人腰里别一把手枪
扫帚眉下的眼神
吓得着学童,烧得着太阳旗
教棒敲打光阴里的懒鬼
手枪射击来犯的魔鬼
战争和争斗,冷硬剧场
演绎冷硬的格调,忘我而不忘仇
阴风暗箭穿过他的里里外外
惹了他枪的人不得好过
七十年代,他死后十年
淡忘他面孔的一个小学童刚记事
摸玩他的旧枪套
从铜扣的反光中辨认那付扫帚眉
脑袋里一会闪出斗士
一会闪出老师,一会闪出公务员
一会我的目光
清晰起来,柔顺起来
那是我奶奶的丈夫
是我父亲的父亲,是我爷爷
我觉察到扫帚眉周围的复杂年轮
像两把砍刀聚集着
枪弹与和平的多重血光
残酷、炙热,带着深邃和温情
深邃和温情被我接受
随着时钟的滴答增添了意味
这一份遗产使用不尽
这一付扫帚眉锁定我一生的秉性
书写着生命、自由、美和爱
进行着生命、自由、美和爱
小姑爷爷的牺牲
——怀念一对殊途同归的夫妻
二鬼子把醉酒的小姑爷爷绑起来
押回他家的村子
绑在老柳树上打昏再用冷水浇醒
村民们被吆喝过来
做看客做陪杀
鬼子叽哩哇啦说了一通鬼话
二鬼子半人半鬼地数说小姑爷爷罪状
杀人罪,放火罪……罪该万死
看他的下场,枪毙!
小姑爷爷大骂二鬼子孬种
冒充乡亲骗他喝醉酒了绑住他
有本事给他松绑
二对一,三对一和他干
小姑爷爷大骂鬼子畜牲
你们杀人放火才罪该万死
老子杀鬼子、烧仓库是报仇
有本事给老子松绑
我一对二,一对三和你们干
鬼子的机关枪响了
把小姑爷爷打成筛子
把他的心和肝掏出来做下酒菜
把他的尸体扔在河滩上
躲在娘家的小姑奶奶溜回来
从野狗嘴里夺回小姑爷爷的残尸
埋在自家的麦地里
然后跑到南方加入一支国军
改朝换代。小姑爷爷被移葬到烈士陵园
墓碑上刻着:武工队员周有种之墓
小姑奶奶成了败军一员回乡种田
坎坷几十年,那块墓碑上补刻了七个字
正是她:抗日老兵韩国英
惩奸记
——记住一位族祖
敌人被绑在那里
他走过去
一百米射程内不开枪
他想起遭受的屈辱
继续走近
五十米射程内不开枪
他回忆敌人的罪恶
走得更近
二十米射程内不开枪
他考虑对敌人说些什么
五米距离他不开枪
他看到敌人恐怖哀绝的神情
站到敌人面前他不开枪
他把枪口对准敌人的脑门
敌人闭上了眼睛
复仇者说:
我可以在一百米打死你
你害怕了
我可以在五十米打死你
你忏悔了
我可以在二十米打死你
你绝望了
你我可以在五米打死你
你等死了
我可以面对面打死你
你已经死了
我不用开枪了
我从不对死人开枪
我是武工队
你失败了,不用再溅血
不准再作奸犯恶!
两本家谱的故事
——记住打鬼子的堂祖父
一辆驴车行走在土路上
堂祖父去城里卖了干柴回头
遇到几顶日本钢盔
嚎叫,刺刀亮
毛驴受惊撞倒鬼子
枪响,驴死
堂祖父躲进芦苇荡
怀里揣着
用卖干柴的钱买回的旧书
光绪二十九年刻印的孤本家谱
鬼子拉走了车和驴
堂祖父丢掉家产,保住家族的血脉
从此和他们结了仇
他当兵做机枪手
几番会战让许多日本兵见鬼
又远征缅甸与鬼溅血
堂祖父挥泪去了海峡那边
心病难祛,几十年梦萦故土族亲
在一个抗战胜利日,颤巍巍回乡祭祖
老将军抖索索地从怀里掏出
落下黑色血污的老家谱:
早年的先祖从中原辗转关中
明初从苏南避难苏北,沧海早变桑田
重修家谱,男女悉数列入
厚如城砖的新家谱有一番序言
血脉长流,人丁十番
家谱有灵有性,任谁不能灭族
回忆着,记录着
——记住父亲的胜利
清明后夜,蚂蚁渡过大江
开在尸骨上的花是它的船
激动的浪涛!父亲半个多世纪前渡过大江
就是这少年逃离中学,肚皮里填满糠菜
从十二岁开始了蚂蚁的革命!
咬碎太阳旗,赶走东洋兵
接着蛀空一座青天白日的王殿
利爪厮杀,卫生箱的弹孔被钢笔套塞住
指缝间留下医务兵的小命。带一把口琴上大学
十字精神印在万匹康复的牛腿上
两代人的家史,父亲和我
写在从不低头的笔直的水杉树上
他付出一生,我也不苟活
网上阳光蠕动,街头一地灿烂
我为自己和别人干活,为生命而思想
我心里安装蚂蚁的感情和力气
每年清明时节驱使双腿
去灵魂的部队为父亲敬献胜利的花环
1935年的照片
——怀念帅气的外公
外公。黑白,泛黄,灰黄
水浸烟熏,世事折腾
从怀里到影集里,到玻璃台板下
鲁迅式的长袍皱褶没有压平
外公,山城小业主
娶了媳妇过得真舒服
我的母亲蜷曲在相片背后的
外婆肚子里,期盼来年
躺进店铺门边的摇篮
小手比划七十七年后的家庭
我翻拍外公,想把斑驳的家史
连带东三省的苦难史
拍清楚,与他拍照时的年龄吻合
办不到。去世后的外公
岁数还在增长,面目越发模糊
母亲说,外公的五官长到我面孔上
冲淡了他自己的样子
比照母亲俊秀的眉眼,我心想
现在都什么时代了
我要是穿上鲁迅式的长袍
会比1935年的外公帅
那时外公在皖北不好过
受苦遭罪全靠一件长袍抵挡
现在我身穿便服闲装
家庭的凡事凡物也比1935年帅
怀里的祖国
吃一碗饭劳动去
穿一身衣远行去
骑一匹马战斗去
进一间屋团圆去
翻开祖国的书
读自己的家
一层是祖父,二层是父亲
三层是我,往上是我孩子
每一个祖国的身体
活的都是精神
怀里的祖国,靠得近 ,摸得着
像一碗饭
像一身衣
像一匹马
像一间屋
给我生命、自由、美和爱
像我的祖父、父亲
像我
像我孩子
像每一个中国人
我爱这样的祖国
靠得近,摸得着,搂得紧
(“头条诗人”总第482期,内容选自《上海诗人》2021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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