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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月刊》头条诗人 | 赵丽宏:在你的瞳仁里

时间:2022-05-27 15:02:24 浏览: 21 作者:笔墨纸砚网

赵丽宏,诗人、散文家。上海市崇明人,1952 年生于上海市区。中国作家协会全国委员会委员。著有散文集、诗集、小说和报告文学集等各种专著共九十余部,有十八卷文集《赵丽宏文学作品》行世。曾数十次在国内外获各种文学奖。2013 年获塞尔维亚斯梅德雷沃金钥匙国际诗歌奖。2014 年获上海市文学艺术杰出贡献奖。2019 年获罗马尼亚米哈伊·爱明内斯库国际诗歌奖,被选为法国欧洲科学、艺术与人文学院院士。作品被翻译成英、法、俄、西班牙、意大利等多种文字在海外出版。

主编荐语

节令大雪之夜果然降雪,簌簌的落雪声,让我凭窗读诗的心境变得寂静且自得,仿佛一个人坐在舟上看江中皎洁之月的浮沉,任尔随波逐流,不问东西。

著名诗人赵丽宏先生的组诗《在你的瞳仁里》为我们呈现他固有的诗风简洁、想象丰富、寓意深邃、富有音乐性等特质之外,我更欣赏其老谋深算的设局。他的诗在对灵魂考问、幸福诠释、人性之辨和亲情抒情等主题写作时总是匠心独具、不同寻常地设置一个个活的“诗眼”,采取内节奏推进和外部语词递进相结合方式,使诗全盘皆活,每节每句均有对读者阅读的吸引力和杀伤力,产生冲击感和辐射感强劲效果。他在《游魂互问》中采取了对答的方式,层层递进,抽丝剥茧一般剥出人性的丑美之真相,在《口罩》诗中,从“我第一次戴口罩出门”的感受,写到“白云,你一只大口罩/遮住了明亮的太阳”的新发现,在“麻木”一诗中,他更是从“肉身麻木”到“思想麻木”,推至“情感的麻木”,让麻木这个世间精神状态更加的具体化、细致化、形象化,让人读来有了切肤之痛和沉重的反思。同时,我也喜欢他的《母亲的书架》独特的切入和细部的诗化描写,以及《通感》意识中词语的矛盾和相悖的差异的叙述,如“一切自然都有声音,/一切声音都寂寂无语,/一切轻盈都附着沉重,/一切沉重都展翅欲飞”是一对对矛盾体,却又和谐机智存在,让诗歌多了“智性”。

雪依然在下,我们需要温暖的火,赵丽宏给你送来《一个幸福的夜晚》。

—— 李云

推荐作品

在你的瞳仁里(组诗)

赵丽宏

一个幸福的夜晚

拥有一个幸福的夜晚

应该不是无望的奢望

然而你是否真正拥有过

那个可以称为幸福的夜晚

我有一千个错觉

有一万个怀疑和不确定

那些幽暗中的旋舞

那些似乎忘我的沉醉

那些碎玻璃般的光影

那些一次次飞腾

又一次次坠落的欲望

恰似无法捕捉的流星

在夜空中黯然消逝

那么,你是幸福的吗

那一个无法被确认的

幸福的夜晚

能否辐射你的一生

成为一个可以炫耀的

幸福的缩影

游魂互问

两个在黑暗中飘荡的游魂

无法回到曾经依附的肉身

惶惶之中邂逅

忍不住相互询问

一个问:

你为何到处流浪

你依附的肉身在什么地方

另一个回答:

我的肉身不知去向

他大概藏匿在人海中

用别人的外壳遮蔽了自己

一个又问:

他为什么要躲避你

谁喜欢自己没有灵魂

无魂的身体

岂不是走肉行尸

另一个回答:

我离开时肉身正酩酊大睡

我无法控制烂醉如泥的肉身

便逃出来闲逛,没想到

再也找不到那个躯壳

一个再问:

肉身消失,你何以依存

另一个反问:

我们同病相怜

你不是也丢失了肉身

一个回答:

我们有所不同

你是找不到自己的附体

我是不愿意重返肉身

我的肉身像一只苍蝇

飞来飞去追逐腐臭

依附在那里是熬受苦刑

另一个又问:

那你准备怎么办

做一个永无依存的孤野游魂

一个回答:

宁肯孤野无依

不想再做回一只苍蝇

除非那肉身死而复生

变成了一只蜜蜂

两个在黑暗中飘荡的游魂

离开了曾经依附的肉身

互相询问着,回答着

在逃避,也在找寻

坚硬·柔软

过往的旋律

柔软飘忽

如云絮翻涌在天空

如烟雾升绕在田野

如灵捷的鱼

穿梭于静谧的清波

如轻盈的舞步

摇曳出朦胧光影

这柔软的一切

如果在记忆中定格

就会变成坚硬的雕塑

如岩石凹凸于崖壁

如枯枝兀立在旱漠

如古老的象形文字

镌刻在锈迹斑驳的残碑

如冷却的岩浆

凝固在沉默的火山口

我迷恋

那些柔软的飘忽

我也向往

那些坚硬的定格

在柔软和坚硬之间

我无时无刻

不在转换

不在变身

车夫和马

如果我曾是车夫

挥鞭驱赶着辛苦的马

我的眼帘里

只有马的背影

只有那晃动的尾鬃

还有马蹄踢起的

滚滚烟尘

我的耳膜中

只有马蹄声声

无尽的单调重复

还有马的喘息

那是疲惫无奈的呻吟

如果前方有一阵嘶鸣

突然划破寂静

就像闪电

撕裂漆黑的夜幕

那是我暗中的企盼

嘶鸣之后

会颠簸会停顿

甚至马倒车翻

人仆于地

沉寂的世界瞬间颠覆

突然响起的门铃

打断了窃窃私语

寂静中的等待

弥漫着好奇

编结着一个新鲜的谜

谁也不想去开门

不想即刻解开谜底

于是又出现窃窃私语

声音更轻

含义更神秘

门铃又一次响起

音量更大

频率更急切

窃窃私语再次消失

铃声在寂静中

长久地延续……

母亲的书架

不是虚构的故事

是我亲历的现实

98岁的母亲

在她床边隐秘的角落

搭起一个小小的书架

用精致的画册做支架

用真丝的围巾做门帘

书架上,层层叠叠

陈列着我送给她的书

从第一本年轻的诗集

到老气横秋的散文

还有那些让我返老还童的小说

那些疼痛变形的文字游戏

我的书

是流浪世界凌乱的脚印

我从没有想到为母亲而写

她却一本一本仔细地读

读得泪水涟涟

她从字里行间

知悉我心中所有的秘密

在她眼里,我依旧是

那个羞涩寡言的男孩

站在家门口

进退两难

她当年送我出门

只想我早日回家

我却一意孤行远走天涯

再也无法回到她身边

此刻,在她的书架上

栖息着疲倦的归雁

母亲翻阅我的书

就像在安抚我受伤的翅膀

整理那些破损残缺的羽毛

是真实的故事

不是虚构的传说

我的98岁的母亲

在她的床头

搭起一个隐秘的书架

……

在你的瞳仁里

在你的瞳仁里

我看见我自己

我的身影那么渺小

湮没于你的目光

我无法辨析

我在你瞳仁里的表情

你眨一下眼睛

我便消失得无踪无影

然而你的瞳仁那么明亮

我无法挣脱她们的注视

她们面对我时

我一直在你视线的中心

在你的瞳仁里

我看不清我自己

我的目光游移不定

我的表情啼笑皆非

你的瞳仁宽广无边

静静地在那里等待

就像浩瀚的大海

容纳一滴飘飞的水珠

刨子·飞船

亲爱的,你不相信

我曾经做过木匠

我这双纤弱笨拙的手

怎么可能切割坚硬的木头

好,给你看一只刨子

它是我年轻时代

孤苦和倔强的纪念

偷偷地瞒着师傅

把一块坚硬粗糙的原木

锯成长方的木条

凿孔,打洞,无数次研磨

再装上木头把手

像插上两只翅膀

把新制的锯子

变成一只小小飞船

飞出被封锁的岁月

告别我短促的木匠生涯

亲爱的,你看

古老而年轻的刨子中

正刨过岁月的年轮

刨孔中,飞扬着轻柔的刨花

我想邀请你

一起坐上这小小的飞船

飞过阴晦的昨日

飞向云开雾散的明天

和一只鸟对视

书房的窗台上

飞来一只不知名的鸟

隔着透明的窗玻璃

不动声色地凝视我

它的眼睛那么明亮

像两颗小小的宝石

停止了惯常的啁啾

它只是用目光问我:

喂,坐在电脑前的呆子

为什么不出来走走

是谁把你绑在椅子上

让你变成了一块木头

我看着鸟儿忍不住微笑

你以为我那么可怜

小小蜗居不如树上的鸟窝

告诉你一个秘密

我心里也有一对翅膀

常常飞出封闭的书房

飞到任何我想去的地方

我心里有一棵树

树根连着大地

树冠伸展在天空

我的树天天都会开花

我的落叶在风中飘飞

我的树上也常常飞来小鸟

躲在我的绿荫里唱歌

鸟儿默默凝视我

黑宝石的目光闪闪发光

它突然展开翅膀

转瞬就飞离了窗台

窗外的树荫里

传来它变幻莫测的歌声

麻木

肉身的麻木

会失去一切触感

不会痛

不会痒

哪怕针刺刀割

都不会有感觉

遍体鳞伤

或者血流满面

让观者惊恐

自己却浑然不知

思想的麻木

会失去所有的记忆

忘却了冬天的冷

忘却了长夜的黑

忘却了曲折的来路

找不到昨天的足迹

失去了未来的方向

看不见前方的目标

所有的门窗

都无声地关闭

情感也随之麻木

快乐和悲伤

都是与我无关的幽灵

陌生的尘埃

无味的烟雾

周围的色彩和声音

如同裹尸布

一层一层一层

一层一层一层

不可阻挡地把我包裹

麻木

使我变成一具木乃伊

我的沉默

让我的沉默

成为你无字的歌谣

一遍又一遍

在灵魂中回响

让我的沉默

撞击那扇封闭的门

碰撞出新颖的词汇

在幽暗中发光

让我的沉默

成为钥匙

成为夜视镜

成为你心灵的回音壁

口罩

我第一次戴口罩出门

周围的所有人

都戴着口罩

口罩,口罩,遍地口罩

口罩,口罩,满目口罩

被口罩遮盖的面孔

只看见一双双

默然的眼睛在口罩上方闪动

口罩的同义词:沉默

没有鼻子和嘴巴的配合

眼睛显得如此无助

戴上口罩的表情

让人无法猜测

单调的目光中

流淌着冷漠和孤寂

还有难以掩饰的恐惧

只有耳朵还存留着自由

可以听听迎面而来的风声

无形的妖氛

正在随风飘荡

口罩下每一个翕动的嘴巴

都是它追寻的入口

谁也不敢

摘下脸上的口罩

抬头看天

翻涌的白云也像一只大口罩

遮住了明亮的太阳

通感

绝望的喘息如铅

压碎玻璃的心

飓风是疯狂的鞭刑

抽打毛骨悚然的苗圃

贪婪的窥探如钝刀

锯割灵魂的气球

月光变成飞撒的冰雹

让夜晚有闪亮的低温

叵测的笑靥如罂粟

封锁了通往自由的门

花气是未经勾兑的烈酒

让轻薄的采花者酩酊不醒

一切沉默都有声音

一切声音都寂寂无语

一切幽暗都在发光

一切光亮都遁入黑洞

一切轻盈都负着沉重

一切沉重都展翅欲飞

近在咫尺的目标

三生三世无法抵达

远在天涯的倩影

转眼之间显出真身

飞鸟在海底潜游

水母在云中飘飞

……

北冰洋夕照

深蓝。深蓝。深蓝

深邃如隐匿了星光的夜空

坚硬的云团赫然飘过

那是浮动的冰山

风在冰海间穿梭

呼啸如沉着的管弦

天使和海神推着冰山合唱

歌声并不寒冷

白头鹰掠过船舷

目光炯炯如闪电

转眼变成海天间一粒微尘

北极熊在冰山奔跑

那是化成生灵的雪团

海豹仰躺在平静的水面

那是春心在冰海荡漾

江河在海的尽头汇合

凝固成威严的冰川

亿万年前的风景

定格在坚冰底下

炽热的呼吸和心跳

没有随飞逝的岁月死亡

天边正闪动血色的光芒

(“头条诗人”总第418期,内容选自《诗歌月刊》2021年第1期)

随 笔

诗·梦·金钥匙

赵丽宏

在塞尔维亚的古城斯梅德雷沃,我得到一把金钥匙,这是欧洲对中国诗歌的褒奖。对我而言,这是一个意外。在来自世界各地的诗人注视下上台领奖,感觉犹如做梦。颁奖词中有这样的话:“赵丽宏的诗歌让我们想起诗歌的自由本质,它是令一切梦想和爱得以成真的必要条件。”宣读颁奖词的是塞尔维亚作家协会主席拉多米日·安德里奇,也是一位诗人,他的颁奖词的题目是《自由是诗歌的另一个名字》。他的话在我心里引起了共鸣,这是对所有发自心灵的诗歌的评价。他在颁奖词中引诵了我四十多年前写的诗句:

你说,要是做鸟多好,

做鸟,就能比翼双飞,

在辽阔的天空里自由翱翔;

你说,要是做鱼多好,

做鱼,就能随波逐流,

在清澈的流水中幽会。

生而为人,你我只能被江海分隔,

日夜守望……

想起了写这些诗句时的情景,一间小草屋,一盏昏暗的油灯,从门缝里吹进来的海风把小小的灯火吹得摇晃不定,似乎随时会熄灭。然而心中有期盼,有梦想,有遥远的呼唤在灵魂里回旋。在那样的岁月,诗歌如同黑暗中的火光,如同饥渴时的一捧泉水。文字是多么奇妙,它们能把心里的梦想画出来,固定在生命的记忆板上。不管岁月流逝,它们会留在那里,就像水里的礁石。流水经过时,礁石会溅起飞扬的水花。

从斯梅德雷沃市长手中接过金钥匙之后,要发表获奖感言,我说了如下这些话:

能用中国的方块字写诗,我一直引以为骄傲。我的诗歌,被翻译成塞尔维亚语,并被这里的读者接受,引起共鸣,我深感欣慰。

诗歌是什么?诗歌是文字的宝石,是心灵的花朵,是从灵魂的泉眼中涌出的汩汩清泉。很多年前,我曾经写过这么一段话:“把语言变成音乐,用你独特的旋律和感受,真诚地倾吐一颗敏感的心对大自然和生命的爱——这便是诗。诗中的爱心是博大的,它可以涵盖人类感情中的一切声音:痛苦、欢乐、悲伤、忧愁、愤怒,甚至迷惘……唯一无法容纳的,是虚伪。好诗的标准,最重要的一条,应该是能够拨动读者的心弦。在浩瀚的心灵海洋中引不起一星半滴共鸣的自我激动,恐怕不会有生命力。”年轻时代的思索,现在回想起来,仍然可以重申。

感谢斯梅德雷沃诗歌节评委,给了我这么高的荣誉。这是对我的诗歌创作的褒奖,也是对中国当代诗歌的肯定。感谢德拉根·德拉格耶洛维奇先生,把我的诗歌翻译成塞尔维亚语,没有他创造性的劳动,我在塞尔维亚永远只是一个遥远的陌生人。

中国有五千年的诗歌传统,我们的祖先创造的诗词,是人类文学的瑰宝。中国当代诗歌,是中国诗歌传统在新时代的延续。在中国,写诗的人不计其数,有众多优秀的诗人,很多人比我更出色。我的诗只是中国诗歌长河中的一滴水,一朵浪花。希望将来有更多的翻译家把中国的诗歌翻译介绍给世界。

谢谢塞尔维亚,谢谢斯梅德雷沃,谢谢在座的每一位诗人。

这是我的肺腑之言。

把我的诗集翻译成塞尔维亚语的德拉根·德拉格耶洛维奇是著名的诗人,他上台介绍了我的经历和诗歌。听不懂他的塞尔维亚语,但知道他说些什么,这是他为我的诗集写的前言中那些睿智的议论。在这本双语诗集中,他的前言已经被翻译成中文。他的发言中有这样的话:“人类几千年的诗歌体验已经证实:简练的语言,丰富的想象,深远的寓意是诗歌的理想境界,永远不会过时。”

颁奖会的高潮,是诗歌朗诵。我站在台上,在灯光的照耀下,用我亲爱的母语慢慢地读自己的诗,我知道,今晚的听者大多不懂中文。但我看到台下无数眼睛在闪光,一片静寂。我的声音在静寂中回荡。其中一首诗的题目是《古老的,永恒的……》,这是我年轻时代对自然之美的向往。时过三十多年,这些文字是否还能拨动人心,而且是在远离故乡的万里之外的异域。

掌声很热烈,持续得也很久。我想,这是礼节性的掌声,在这说着完全不同语言的遥远异乡,谁能听懂我的诗呢。当然,随后有人用塞尔维亚文和英文朗诵,朗诵者是这里的著名演员,我不认识。我的诗,变成了完全陌生的语音和旋律,重新在静寂中回旋……

诗歌毕竟不是音乐,还是会有语言的障碍。尽管我看到听众脸上的陶醉,但我相信,他们只是借景抒情,只是在联想,在陌生的旋律中,回忆着自己的梦。

典礼结束走出会场时,被当地的年轻人包围,他们拿着我的诗集要求签名,合影。一位满头银发的老太太走到我身边,喃喃地说了一番话。翻译告诉我,她被你的诗歌深深感动,她衷心祝贺你。一位来自塞浦路斯的诗人走过来拥抱我,说今夜是中国诗人的夜晚,是你的夜晚。

在会场大门口,一个姑娘从后面走上来,把一个手提袋送到我手中,她羞涩地笑着说:“祝贺你,这是我的一点点心意。”说完,转身离去。手提袋里,是一束鲜花,一瓶红葡萄酒,还有一块巧克力。里面放着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谢谢您,给我们一个如此美好的夜晚!”

举头仰望,一轮皓月当空。万里之外的故乡,也应该是这样的明月照人吧。

以为一切都已过去,没想到诗的余韵竟袅袅不绝。

第二天早晨,在街上散步,经过一家超市,一位中年妇女从超市里出来,手里提着装满食品的袋子。看到我时,她惊喜地喊了一声,走到我面前停下来,面带微笑,叽里咕噜说一大段话。陪我散步的德拉根用英文告诉我:“她说,昨天晚上,她在电视里看到颁奖仪式了,她很喜欢你用中文朗诵的诗,尽管听不懂,但是她觉得非常优美,非常动人,她很感动。她祝贺你得到金钥匙奖。”

在酒店午餐时,那位年轻的领班走过来,向我鞠了个躬,笑着称我“诗人先生”,并祝贺我获得金钥匙奖。他向我索要诗集,他从新闻里获悉我被翻译成塞语的诗集已经出版。他说:我喜欢诗,很想读你的诗集。我送了一本诗集给他,他凝视着封面上涌动的海涛,惊喜的目光中闪动着蓝色的波影。

接送我们的汽车司机,一个高大英俊的中年汉子,每次见面,只是微笑。颁奖典礼之后,他看到我笑着喊道:“Champion,Champion (英文:冠军)。”他用手比划着告诉我:这几天塞尔维亚网球选手德约科维奇在上海赢得了网球冠军,而你则在斯梅德雷沃赢得了诗歌冠军。他伸出大拇指上下挥舞着,不停地喊着“Champion”,就好像自己也得了大奖。他当然是好意,但这样的类比是滑稽的,很不恰当。我笑着告诉这位快活的司机:“写诗不是打网球,诗歌是没有冠军的。所有发自心灵的诗歌,都是好诗。”

这位快活的司机,载着我在塞尔维亚展开一场诗歌之旅。在幽静的古堡,在中学和大学,在国家电视台,国际书展,在塞尔维亚作家协会的厅堂,我和来自世界各地的诗人一起朗诵,不同的语言的诗歌,汇合成奇妙的河流……

在贝尔格莱德大学孔子学院,面对着一群热衷于中文的大学生,我的演讲和朗诵无须翻译,他们能听懂,并能用纯正的中文和我交流。一个亚麻色长发的姑娘对我说:我们特别高兴,今年是一个中国诗人获奖。她的话,引起全场的掌声。大学生们有很多问题:诗歌在当代中国的命运怎么样?你为什么写诗?“文革”对你的创作有什么影响?诗歌表达的内容和诗歌的形式,哪个更为重要……

我很难详尽地回答这些问题,我说:“答案可以从中国当代的诗中寻找。希望你们都成为翻译家,把优秀的中国诗歌翻译成塞尔维亚语。在中国和塞尔维亚之间,需要你们构架起诗的桥梁。”大学生们笑着用掌声给我回应。

在贝尔格莱德国际书展,我在缤纷的书廊中漫步时,突然有一个奇怪的声音从一个书柜下面传来。低头看去,是一辆特别低矮的轮椅,轮椅上坐着一个残疾妇女,她失去了双腿。她抬头看着我,脸上含着微笑,手里拿着一本书,竟然是我那本刚出版的塞、中双语诗集《天上的船》。旁边有人用英文告诉我:她祝贺你获得金钥匙诗歌奖,想得到你的签名……

数不清多少次在这里签下自己的名字。在遥远的异乡,人们并不认识这几个汉字,只因为它们和一把诗的金钥匙连在了一起。

在斯梅德雷沃博物馆,我看到了那把金钥匙的原型。这是一把古老的铜钥匙,五百年前,曾经用它开启壁垒森严的斯梅德雷沃城堡。五百年的岁月,已经将它变成了一把锈迹斑驳的黑色钥匙,陈列在玻璃展柜中,黯然无光。我得到的那把金钥匙,形状大小和这把古老的铜钥匙完全一样,但它是新铸的,装在精致的羊皮盒中,光芒耀眼,象征着诗歌的荣耀。两把钥匙之间,有什么联系?是漫长曲折的岁月沧桑,还是陌生人类的交往融合?答案当然很简单,是诗,人类的优美诗歌,穿透了历史的幽暗,也开启着心灵的门窗。作为国际诗歌奖的斯梅德雷沃城堡金钥匙,应该是包含着这样的隐喻和意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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