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刊》头条诗人 | 吉克·布 :姑娘,姑娘
吉克·布,女,本名布吉莫,彝族1986 年生于四川大凉山。
姑娘,姑娘冬天的河流
又有人顺流而来
用母语和姓氏走亲访友
在河边夯土筑房,烧火、做饭
这个村庄又大了一点
又多了一些悲伤的
或欢乐的故事
这个时候,远远望去
河流之上的天空流动
天空中的云层流动
云层里的日月星辰流动
但,河流一动不动
仿佛做着长长的梦
用忽高忽低的笑呓
吐露:任何一种流泪的方式
均来自春天。所以
整个冬日我都在岸上
一边晒太阳一边
喝酒。顺便轻描淡写地老去
冬天的村庄
白雪已覆盖树枝和流水
天空下,村庄领着旧日子
太阳照耀着老墙
年复一年,光和影相随而过
若要追溯往事
从群山到河流,从风吹到雪落
从树木的顶端到火焰的中心
都有过我的孤独
因此,我也了解
倚墙饮酒的人们
望向空无一物的天空时
天空便有了飞鸟
而那些飞翔,令人平静
像最初的幸福
春光
阳光已经很暖了
我看到的枝条
替云朵长在天空
她说,天空减去一朵云
就等于尘世减去一个人
她讲给方圆所有的事物
一个朴素的深渊
我本想顺势
把自己一点一点摊开
却感到周身的枯萎
记起离我们而去的人
哪一些脸庞像梨花,一些如梅
她们栖身在这儿或那儿
都迷人而残酷
小山风景
羊群遇到水草丰美
光、雾瞬息漫过山峦
长的风短的雨
说来就来,说去就去
留下青山,青得这般寂寥
要不是你我互为陌生
这光影定会产生孤独
这光影中的山河定会
让孤独 起伏
四月
此刻。扯羊河谷吹北风
星辰消隐于群山之上
仪式和火光中
我预感到不可抗的雪意
将要飘临,薄薄地
扑向我,铺在我内心的
万物繁花之上
那洁白的芒
意外的冷,意外的孤独
使我在黑夜的缝隙里
飞行,不停地梦见逝者
又见草木疯狂地再生
使我唏嘘……
人间四月忧郁的事
坚韧而绵长
我,隐逸之词
我,退回。悄然地向后
在漆黑的夜晚做闪亮的梦
在流云的黄昏涉过河流
在寂静的午后翻过山冈
我触摸到风
雨、云、雾
这些隐逸之词,逐一呈现
滋润我犹如滋润万物
这大地上镌刻出我的影子
这大地接纳我和我的脚步
还我以失而复得的水草
还我野性的土地
姑娘,姑娘
姑娘,姑娘
你着鲜艳布衣,长裙如炭
你持金灿灿的黄伞
你走过荒野
连鬼神也万分懊恼
姑娘,姑娘
你赤足,你散发
你丢掉束缚腰肢的古老银饰
你临水照镜
开成自由行走的蓝月亮
姑娘,姑娘
苦难的火种落马远方
祖母的火塘装满黑夜
我通灵的石头冰冰
我三色的木碗空空
姑娘,姑娘
众神的语言长成岩石的伤口
众神的酒歌漂泊在繁华灯楼
借我蓝月光和紫星辰
借我木炭绘画秘符和路径
迟暮
是静默的日子。小村
夕阳下,旧雨点点
一棵苹果树走向远方
穿黑裙的女人静卧火边
人们谈论火光中显现的美人
玫瑰一样的身子和流蜜的长裙
她从昏睡中醒来,讲诉梦的
繁殖。灵魂的另一种出口
她的光胜过火光
火持续燃烧,颜色温暖
彩虹美丽如幻觉挂在天边
一棵苹果树在远方结满果子
(“头条诗人”总第518期,内容选自《诗刊》2021年第9期)
> > > > 让端庄谦逊成为出路(正方)文/路也
读完这个由几首短诗构成的组诗之后, 我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总体印象:阳光普照,风一直吹,有一位身穿长裙的女人, 独自坐在山冈上,俯身望河,抬头看云, 就这样一天又一天过去,从早晨到黄昏…… 的确,诗人吉克·布似乎将自己的日常生活和艺术生活概括成了一件事:坐在山坡上看云听风。
诗歌的背景,永远被放置在室外,甚至确切地说是在野外,是在高原的荒野之中。每首诗中展现出来的意象都是单纯的, 使用的词语也都是简单的,无意之中回避着生癖词汇,甚而至于——当然也是在无意之中——诗中使用的每一个汉字都属于笔画较少的汉字。这里每一首短诗都相当于一帧图画,就算是丙烯画吧,这一帧又一帧的图画,主题类似格调相仿又各自独立,仿佛用木框给镶了起来,挂在这里。
阅读这组诗,无论它们的面容还是语调,都使我想到了两个词语 , 并且被组合在了一起:端庄谦逊。这些诗有着沉思默想的特质,于接近缄默的状态之中又有着动感。
在中国当下的诗歌写作里,在所谓传统概念与所谓现代意识之间那鸡同鸭讲的对话之中,有一种倾向,诗歌中的侵略性因素,容易获得矫枉过正般的褒扬,那些表面看上去放肆和野心勃勃的诗歌往往被解读成富有活力,而与此同时,一些姿态不那么张扬和放纵的诗歌,则面临着某种被否定的可能。
端庄谦逊,一直被当成是专属于女性的品质,与贞洁、羞涩、胆怯、内敛、卑微、依赖、天真、无知不加区分地混为一谈,被认为是仅仅具有自我限制和自我封闭的特征,因而忽略了端庄谦逊的本质其实应该是克制、理性、朴素和富有同情心, 去掉矫饰和混乱,反对感伤,让心跳更合乎人性。端庄谦逊在作为自我限制的同时, 也可以成为强有力的自我定义和自我坚持, 会产生出内在的动力,成为一种不可忽视的存在,对代表着相反的另一方另一极的男性自负则构成了审视和反驳。从这个角度来说,端庄谦逊,完全可以成为一条出路,而且是一条健康的出路。
吉克·布的这些诗似乎并不想在个人生活与公共生活之间寻找到一个平衡点, 诗人压根没有朝这方面努力的打算。在这些诗中,代表私人化特征的民族、宗教、性别、地域、经济、身份等元素虽然也是存在的,却表现得并不那么旗帜鲜明,而是隐隐约约地有所浮现或闪现,紧接着就融入了天地的普遍法则之中。《冬天的河流》中提及“村庄”“筑房”“烧火”“做饭”“喝酒”,《冬天的村庄》里提及“老墙”“倚墙饮酒”,诗中这些事物所指向的并不是十分具体的特定场景和私人化活动,诗人似乎只是想以这些语词来泛泛指代人类在大地上的栖居和生存而已,只是想对这一无法忽视的物质层面表示略加关注,在这里,真正与诗人进行对话和潜对话的并不是显而易见的人和社会,而是天与地,是自然和神灵。的确,相比之下,当诗人写到“天空”“太阳”“河流”“青山”“野地”“风”“火”等属于世界本原之物而非人类造物的时候,则明显的比摹写人类生存事物时更富有质感。
与此相适应的是诗人的语言表达方式,她似乎想让词语摆脱日常陈述的肉身,生出翅膀来,直接升空。这使得这些诗似乎有一个专属于它们自己的“沉默结构 + 浪漫主义想象”的体系,这个沉默结构是一个封闭的内循环,它们内敛,以至于可以像诗人自己在诗中所写的那样成为“隐逸之词”,而浪漫主义想象又使得这些诗最终指向了意义的无限性。
这是一些暖色调的诗。在这组诗中, 每首诗中都直接或间接地出现了与“火”有关的意象,这大概与彝族对火的原始崇拜有关。在《迟暮》中,写的似乎既是自然界的迟暮同时也是美人的迟暮,有双关之意,但这迟暮非但没有带来昏暗,反而被火光照亮了,这是生命之火,是生命之光。至于那首《姑娘,姑娘》,从语义和语音上, 从抒情方式和抒情方向性上,都容易让人联想起《圣经》中的《雅歌》。诗中的“姑娘”与那个凝视者的关系,颇似书拉密女与良人的关系,同时又暗含人神关系。当然, 基于作者的生存背景,这首诗实际上最有可能是受到了彝族歌谣的影响。这是一首热情而不失优雅的歌吟,仿佛围着篝火边跳舞边歌唱。鲜艳的布衣长裙、束腰的银饰、火种、三色木碗、火塘、通灵的石头、秘符等意象的出现,都使得这首诗有着一丝部落文明的影子。另外,这首《姑娘, 姑娘》中的“我”和“你”可以作多种理解。抛开诗歌作者的实际背景不谈,这完全可以是一首由男人写给心仪的姑娘的诗, 也可以是性别不明的第三方写给所见到的一位姑娘的诗,当然还有第三种可能,诗中出现的“你”“我”其实没有太大的区分,在诗中是同一指向的不同叫法,分别使用第一人称和第二人称同时来进行抒情, 这是由一个姑娘(大概率是一位彝族姑娘) 在假想之中将自己分裂成了至少两个“我”, 如同照镜子一样,写下了这样一首抒情诗, 如此更换人称,便使得这位姑娘的舞蹈有了“对影成三人”的效果,仿佛“超我”正在对“本我”和“自我”进行着评判。无论是哪一种情形,总之诗中的姑娘浪漫多情,与自然和平共处,又仰望着形而上的众神并受到庇护……那种由服饰到动作又到民族图腾符号的滑移式书写,使得诗歌展示出了一种无穷的暗示,由此使诗人、诗中主人公和读者都获得了审美满足。
这些诗将无意识的地域性与人类的普遍性相结合,它们是端庄谦逊的,同时又不免在风吹起时让人窥视到诗人的内心一角,还有着一点儿小布尔乔亚的韵致。
最后我想说的是,在这个过于便利的网络自媒体时代,诗歌写作变得貌似“容易”起来,而实际情形则是诗歌写作变得更艰难了,它的最大敌人是平均主义和最大公约数。当吉克·布的这些诗试图通过观察、直觉和天启来对事物表达关注的时候,由于日常细节的缺乏,使得产生出来的效果远远不够深刻而持久,同时这些诗的语调也还远远不够个人化……这是需要诗人警惕的。
>>>>“桥”的位移:声与质的诗学迷思(反方)文/午言
毫无疑义,吉克·布具有那种裸露的力量和山川河流般敞开的情感。在其所构筑的诗性时空中,她的经验,无论是个人维度上的细微思虑,还是带有民族记忆、文化记忆的发散与凝聚,全都索引出极厚实的文学矿脉。这是地缘赐予的珍贵礼物,也是诗人捡拾和摘取的辛勤结果。对此,吉克·布曾在文本中若有所指,她说,大凉山深处的“风、雨、云、雾”就像一些“隐逸之词”,滋润着诗人有如“滋润万物”。对一位出生在边地的少数民族诗人而言,民族密码和风俗指纹是难以规避的话题,当然这也并非要求我们必须以之为批评圭臬。自然的款待、风物的翕张、人文的交萃、心灵的审度乃至各种色彩、音响的多方位跃入,都使得吉克·布的诗歌丰盈、充实且灵动,而其所书写的对象、其诗作所呈示出的质地以及字句间潺潺流淌的诗之音乐性,也就势所必然地远离了都市。因此,理解吉克·布可以称得上是一项艰难的工作,更是一场旷野徒步和亲近边地及其风习的漫游之旅。比如天气转暖的时候,诗人之眼“看到的枝条 / 替云朵长在天空”,枝节横生的“枝条”与边缘圆润的“云朵”强行焊接,粗粝感和轻柔感摩擦出的张力很好地弥合了《春光》中“离去的人”与现实之人的距离,也同时注解着“迷人而残酷”的方外居所。该诗将自然的景光和生命轮回、流转的复杂情愫勾连起来,看似有不合理之处,却在合情的甬道中分外自洽。
吉克·布的诗歌能量感召着每一位可能的读者,但她的作品也折射出一些诗学上的迷思。这里集中指出一点,那就是吉克·布的写作存在“声”与“质”的位移现象。本来,新诗的声音和质地分属于不同端点,二者互相调和、通力协作,以求建造一座坚实而有力的“桥”。借此,诗的质地得到落实,诗的声音得以传达,好的诗歌往往能够建造出一座座精确对位的“桥”。但吉克·布的诗却存在一些位移情况,概而观之,其诗之“声”时有盖过“质”的嫌疑,也就是说,她的诗存在一些“声音”的偏至。
吉克·布对“声音”的倾注是众目具瞻的。首先,她特别擅长使用叠音词、同韵部词、双声词、双韵词等具有特殊发声规律的词语,这些词语以叠音和连绵为主导症候,因而极具音乐性。当然,这也是汉语言的一大特点。遍览吉克·布的文本, 我们很容易析取出诸如“长长”“薄薄”“呆呆”“金灿灿”“冰冰”“空空”“点点”“山峦”“唏嘘”“忧郁”“荒凉”“寂静”“隐逸”“鲜艳”“懊恼”等极富音律感的词汇, 这些特殊发声的语素既有自由语素也有规范语素,因此单独使用或者黏着使用皆可, 从而不仅能在小范围内实现“声”的律动, 还能在较大范围提升语音的和谐感。其次, 吉克·布着意于标记特定的语法结构,并将这些特殊句法打造成回环的声音效果, 例如“这个村庄又大了一点 / 又多了一些悲伤的/ 或欢乐的故事”(《冬天的河流》), 诗人在选用“又”字结构的同时,增添了“悲伤的”和“欢乐的”两个并列定语,而且利用分行将之“回环化”,因此这句诗获得了极为舒适的跃动感。吉克·布已然将“回环”这一句法结构熟稔于心,并借此实现“声”之变奏,像“又”“有”“从”“这”“在”等连词、副词,都变成了吉克·布的杀手锏, 诗人经常借用这些词刮起音乐的旋风;同时,吉克·布还经常利用“我”“她”“姑娘,姑娘”“你”“众神”等人称代词制造往复的声音效果。概言之,连词、副词和人称代词是诗人构建回环结构的重要依凭。此外,吉克·布还能创作一些类似“长短句”的铿锵诗行,像“长的风短的雨 / 说来就来,说去就去 / 留下青山,青得这般寂寥”(《小山风景》),“你赤足, 你散发 / 你丢掉束缚腰肢的古老银饰 / 你临水照镜”(《姑娘,姑娘》)都是显例。毋庸置疑,吉克·布对诗歌声音的躬耕是持续有力的,并非是在某一首诗中特意为之,但这种对“声音”的偏爱却未能与其诗质达成“映射”般的契合。
“诗”之所以为“诗”,其核心是有“诗质”的撑持。初期白话诗的倡导者俞平伯就曾敏锐指出:“白话诗”和“白话”的根本区别在于“诗”。他的言下之意即诗的重心必须是“诗质”;而深受禅文化和古典诗学影响的诗人废名,甚至秉持着一种“质”胜于“形”的论诗偏向。历史地看,好的诗大多数时候都是那种趋近于形质合一的美学制式,属于灵肉一体的艺术结构。在吉克·布呈现的诗歌图示当中, 我们很容易被她诗行中的声音纳入到巨大漩涡,但当你从那些音响的领受中回过神来,再去咀嚼诗的意味或者说“味诗”之时,读者所得到的反馈往往较为平淡甚至隐于无形。像《小山风景》这首诗,诗人以简短的笔触勾勒出美的画面、动人的音响和寂寥的情愫,并以“小山风景”作为统摄继而归拢所有诗行,其中“长的风短的雨 / 说来就来,说去就去 / 留下青山, 青得这般寂寥”尤为精妙,这几句诗汲取了古典长短句和民间歌谣、口语的优长, 在声音的诗学上彰显出工匠精神。不过细加品味,这首诗的“质”相较于“声”的优卓,则有些相形见绌了。《小山风景》无非是取景框和内心戏的“二而一”,这种联合本身没有问题,但诗人并未从中深掘出太多土层以下的钻石,以致于不得不利用“要不是你我互为陌生 / 这光影定会产生孤独”加以翻转,以求这首诗能够以“迷宫”和“圈套”取胜,但最终这首诗还是没有逃离“孤独”的落脚点。严苛点说, 以“孤独”作为支点去撬动“小山风景”显得有点乏力,甚至空洞。但这种类似的“诗意关联”已然成为吉克·布的一种类型风格, 譬如《四月》等文本俱循此道,在对景光进行摹写之后转而逸入内心的时空,但这些诗在寻求“质”的路途中并未走到诗人对“声”之求索的极致地境,《四月》的后部分是个人普泛情绪的抒写,但远未抵达更幽暗、更不易为人发掘的诗性。也就是说,这种对诗的理解可能已经催生出某种“思”的惰性,但体察出难以觉出的“质”才更是诗的美德。
诚然,已逾百年的中国新诗至今仍未获得古典诗词那样的普遍“信誉”,如若游弋于诸多原因之中,不难发现新诗始终面临缺乏“音乐性”的大众责难,这种负压在新诗肩头的批评之声,也成为新诗百年征途的顽抗阻力。因此,对于“音乐性”的焦虑也成为一代代诗人在繁复转换中始终未曾放下的努力方向,诗人吉克·布的文本正是这种努力的力证。不过, 在对“声”进行勠力打磨之余,也需更进一步地锤炼“质”之瓷实、孤绝和隐微,这样才能将位移的“桥”扭转得回来,逐渐趋向于斗榫合缝的美学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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