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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头条诗人 | 张曙光:黄色的推土机或塞尚和莫兰迪

时间:2022-05-27 15:10:13 浏览: 35 作者:笔墨纸砚网

张曙光 1956年生。上世纪七十年代后期开始写诗,在八十年代中期开始有意识地强化诗中的现代色彩,形成了一种坚实硬朗的诗风。著有诗集《小丑的花格外衣》《午后的降雪》《看电影及其它》。译诗集《切•米沃什诗选》《神曲》等,及评论随笔集《堂•吉诃德的幽灵》。曾获首届刘丽安诗歌奖,诗建设首奖等奖项。

推荐作品

黄色的推土机或塞尚和莫兰迪

张曙光

石头

石头开花。石头喃喃细语。石头在做梦。

石头无所期待。石头从不哭泣。

石头诉说着时间的秘密。石头沉默。

石头是凝固的流动。石头坚硬,在上面我们种植脚印。

石头分享岁月,白天和夜晚。石头像鸟一样渴望飞行。

石头让脚趾疼痛。石头会突然击中你。

2018.4.5

黄色的推土机或塞尚和莫兰迪

我们究竟能够离开现实有多远?

我看见一辆黄色的推土机正在吃掉风景

它吃掉风景吃掉天空然后吃掉月亮

吃掉那所房子,然后是桌布和上面的静物

塞尚或莫兰迪。蓝灰色或灰蓝色

迷人的大师,致敬。我喜欢黯淡的色调

那是夜晚礼服的颜色,它们让我安静

当日子最终变得贫乏,这或许是心灵最后的寓所

而当夜晚真的降临,用梦的蓝灰色或灰蓝色

遮盖住白天的疮疤,我们漫步在时代的废墟

想象着我们置身在一个美丽的星球

但现在怪兽正在吃掉我们。吃掉我们的生活和幻象

当所有的东西被吃掉,世界是否会是一片空白?

它会重新开始吗,如我们期待的那样?

2018.5.20—21

菲利普•格拉斯

今天早上,清理冰箱里的霜。

装满了一只塑料袋。外面仍然是夏天

确切说应该是初秋。但树仍然绿着

楼上装修的电钻仍然挑战着耳膜。

我戴上耳机听菲利普•格拉斯——

电动剃须刀和坚硬透明体的组合——

音乐出于重复,或许生命也是。

重复和循环。季节也是。世界也是。

还有电钻。仿佛一切被精心安排过了。

重复是生命。重复是音乐。重复

也是噪音。厌倦。谁来改变这一切?

2019.8.16

生活在迷宫中

晴朗的日子。九月里的最后几天。

路边树的叶子开始泛黄。花仍然开得鲜艳。

我坐在车里等着可儿下课,她在学习芭蕾。

我喝着一杯廉价的速溶咖啡,读米沃什《猎人的一年》。

耳机里放着卢•里德的《科尼岛的宝贝》。

车窗半开,车辆匆忙地从我身边驶过。

我的生活仿佛停滞了,像是抛了锚的汽车。

米沃什在考虑着哪里是他的终点。维尔诺

已是亚特兰蒂斯。也不能想象生活在波兰。

巴黎的熟人越来越少,朋友一个接一个离世。

无论在哪里,他写道,我都是一种离群索居的状态。

这也正是我现在的样子。或许,这是

一个思想者的宿命。但他现在找到了:

不是在伯克利的群山,而是在克拉克夫。

在一首诗中,他写到那里人们的脚步磨损了

教堂的石板路,信仰还是某种习惯?

诗人总是免不了有些自怜。自怜或是自恋。

敏感或敏锐的副产品?昨天和杜鹏聊天

他比我的女儿还要年轻。他说他喜欢

摸女孩子的头发。我建议他去洗头房工作。

他说他是有选择的。他说他只是喜欢

摸某个女孩的头发。正如卢•里德歌中唱的

为某位教练去打橄榄球。那么,我又该是

为了什么写诗?只是为了看到我的名字

和思想(微不足道)转化成铅字?

或是要去讨好某个或某些不认识的读者,让

灵魂被低价出售?我的头发已变得灰白。

朋友们也是这样。时间变老了。雪积满了

头顶。哪里是最后的栖身之所?不会是诗,也不会是

思想。在里面我会迷失,找不到回家的路。

我曾经迷惘,现在变得更加迷惘。

我喜欢这一点。仿佛生活在迷宫中

看不清前面的路,哪一条通向想去的地方。

生命带给我们困惑,除了悲伤,痛苦,和欢乐。

谁能告诉我,这是些什么?我知道,我们只是

找寻某种确定性,证明我们还在活着,或是

活得更有意义。另一方面,生命需要真实

艺术也是一样。事实上,它和自由同等可贵。

我浪费了太多时间。我总是在说挥霍是一种美德。

但我能否和那些舞者一样,用脚尖站立

手臂划出优雅的弧线,然后身体做出一个

美丽的腾跃?车子启动了,发动机

发出老人般低沉的咆哮。我努力注视着前方。

书扣在驾驶台上,连同车窗外的风景

尽管诱惑着我,现在却顾不上去看。

2019.9.22

习惯

习惯了早上四点钟醒来。

习惯了胡乱思想。习惯了一个人在小区里溜达。

习惯了用手指发着微信,用语音留言代替着电话。

习惯了戴着耳机听那些不知名作曲者的音乐。

后来才知道他们的名声超过他们的创作。

习惯了厌倦。像雪,下在不同的季节。

习惯了巨大的起重机驱赶着月亮和周围的风景。

习惯了鸟儿的影子在天空中消失得干干净净。

如同那份对于未来空白的答卷。

习惯了镜子里的我,它们在做出不同鬼脸。

习惯了和幽灵们聊天。聊着虚无。习惯了被别人骂

或骂着别人。习惯了憎恶。无论对我还是他人。

习惯了平庸。习惯了过着乏味的生活。

习惯了做些稀奇古怪的梦,然后在醒来时忘掉。

习惯了美好事物的消逝,那夏日傍晚的最后一抹阳光。

习惯了咳嗽。习惯了谎言。习惯了背叛。

习惯了独自喝酒。在家里或是小酒馆,而不是酒吧。

习惯了放弃对真相的探究。习惯了习惯,并且

习惯了不去习惯那些不想习惯的事情。

2019.9.26

她用灵巧的双手摹拟兔子的剪影

哦,音乐。哦,隐喻。

我赞美一切听(看)不懂的事物!

哦,吉他,哦凯奇——但他死了。

约翰•凯奇死了。波洛克也死了。

来杯鸡尾酒。或是苏格兰威士忌。

哦,波洛克。哦迪伦。哦卢•里德

来一支爵士。来一首朋克。

哦奥哈拉。哦火鸟。哦斯特拉文斯基。

窗台上一枝插在罐头盒里的百合(或玫瑰)

在时间中改变着颜色。

哦时间。哦隐喻。

我要杀死它们。哦墙壁。哦灯光。

我赞美一切听(看)不懂的事物!

哦,现实。哦,超现实。

她用灵巧的双手摹拟兔子的剪影。

但它们飞快地逃离。

哦,她的双手,哦,兔子的剪影。

它们消失了。没有人知道去了哪里。

2019.12.25

她用沙哑的声音赞美来世

她的嗓音用剃刀刮过了。甜美而沙哑。

她哼唱着弥赛亚,两只老虎。

一只甲虫正在爬过铁轨,当列车驶来

将会发生些什么?她哼唱着。甜美而沙哑。

她的嗓音用剃刀刮过了。弥赛亚,两只老虎

和一只甲虫爬过铁轨。列车驶过了

发生了什么?剃刀被认真清洗

在使用之前。现在又一次清洗,抹油

小心地收好。发生了什么?列车驶过了

一只甲虫爬过铁轨。弥赛亚,两只老虎

她哼唱着。甜美而沙哑。她的嗓音

用剃刀刮过了。这就是一切。

2019.12.25

抵达

借助这语言

我们抵达

无法抵达的深处

水中的火焰。明亮

而温暖。时间

浇铸成晶体

置身于其中

我们的影子被无限放大

铺向天际

谁能告诉我

我们该如何称呼自己?

又该如何为幽隐的事物命名?

它们久已存在

只是我们无从唤醒它们

在意识黑暗的子宫

现在它们起身

羞怯如三月的新娘

走向我们

暗物质,试管,寂静

一切如其所是

自在而安宁

2020.1.24

写诗的十个准则

1

准备好必要的工具——

随便什么:纸,笔,电脑

或是ipad。一些零食,心和手

2

选择一个最舒服的姿势——

坐着,半卧,骑跨在

椅子上,或者站立

3

放一支乐曲。爵士,或巴赫。

静默,沉思,或什么也不想

让思绪带你到任何地方

4

从虚空中捕捉意象,或关键性词语

然后小心地栽种在大脑的泥沼

看它发芽,长出叶子或结出花蕾

5

你不知道它会变成什么:

树,藤蔓,食人草,或鬼娃花子*

你只需默默地注视,不去打扰

6

和它交谈,注意不去激怒它

也不必去逢迎。对于你

它是一个会随时分手的情人

7

事实上,它是你的另一个自我——

外在于你。它吸食你的思想,冒用你的履历

和名声,当作它炫耀的资本

8

它用你的嘴说着自己的话

学会谦卑,要知道

你只是工具。譬如:一只空杯子

9

忘记学过的一切。去掉“不能”和“应该”

不必纠结于主题、意义、和秩序

让花园长满杂草,这更加接近真实

10

同样忘掉真实。它只是

虚假的另一种方式。让一切遵从内心

自在地生长和荒芜,这就是一切

2020.3.4

*鬼娃花子是美国恐怖片中的布娃娃,后被恶灵附体。

(“头条诗人”总第407期,内容选自《作家》2021年第1期)

诗歌评论

诗歌的噪声——阅读张曙光近作的札记

杜鹏

我是一个很喜欢在地铁上读书的人。每次出门乘坐地铁,一旦遇到空座位,如果周围没有需要我让座的人,我便会坐下来,读上几页书。张曙光的诗集是我乘坐地铁时最常备的书之一,尤其是他的近作,自带一种吸纳噪声的能力,和地铁车厢内嘈杂的环境颇为匹配。或许我是个抗干扰能力颇为强大的人,以至于地铁车厢内的“噪声”几乎从来没有影响过我的阅读,相反,我个人还很享受这种噪声作为阅读背景声的存在。如果说地铁的车厢环境是一种外部的噪声,那么在张曙光近年来的作品中,我们也可以看到一种诗歌内部的“噪声”。而我作为一名习惯于在公共空间也就是“噪声场”阅读的读者,张曙光诗歌中的这种“噪声”能为阅读本身增加不少快感和趣味。

熟悉张曙光诗作的读者都知道,张曙光应该是他那一代诗人中较早就找到自己适合的诗歌语调的诗人。他似乎从没进入过所谓的“青春期写作”的躁动过程,一开始就形成了自己独有的诗歌语调。而这种语调既与他对叙事手法的探索有关,也和他自身的诗人气质有关,正如洪子诚教授所言:“相对而言,他的诗没有复杂的技巧,某个场景,某一回忆,一些‘言论’,靠联想、思索和语调加以组接。诗意连贯、自然,并注重深思、冥想氛围的营造,具有一种由语调所支撑的整体感。”而这种“由语调所支撑的整体感”直到张曙光近年的写作也并未丧失。张曙光作为一名成熟并求变的诗人,他在近些年来的创作中大胆地向“非诗”的领域取经,并将这些经验用在自己的创作之中。

在与张曙光的交流中,他谈到在他近些年的写作中,有意识地加强自己作品中“不和谐”或者“非诗”的因素,好使得诗不至于流于一种诗的姿态。张曙光迷恋当代艺术,迷恋当代艺术给人带来的现场感,也希望自己能够将“现场感”自然的带进自己的写作。而无论是看艺术现场,还是音乐现场,这些与看画册,听录音室唱片最大的区别就在于“噪声”。有了“噪声”,就有了“意外”。张曙光作为一个好奇心颇重的诗人,他既迷恋语言的“意外”,也迷恋生活的“意外”,在迷恋的同时,他还颇为乐意将这种“意外”或“噪声”,带进他的创作之中。我们且看这首创作于2019年底的《她用灵巧的双手摹拟兔子的剪影》:

哦,音乐。哦,隐喻。

我赞美一切听(看)不懂的事物!

哦,吉他,哦凯奇——但他死了。

约翰•凯奇死了。波洛克也死了。

来杯鸡尾酒。或是苏格兰威士忌。

哦,波洛克。哦迪伦。哦卢•里德

来一支爵士。来一首朋克。

哦奥哈拉。哦火鸟。哦斯特拉文斯基。

窗台上一枝插在罐头盒里的百合(或玫瑰)

在时间中改变着颜色。

哦时间。哦隐喻。

我要杀死它们。哦墙壁。哦灯光。

我赞美一切听(看)不懂的事物!

哦,现实。哦,超现实。

她用灵巧的双手摹拟兔子的剪影。

但它们飞快地逃离。

哦,她的双手,哦,兔子的剪影。

它们消失了。没有人知道去了哪里。

在这首诗中,张曙光基本没有使用他最惯于使用的陈述句,反之,他用了大量的语气词“哦”。这一连串的“哦”使得这首诗从听觉上直接将读者拽进了一个噪声场。从“她用灵巧的双手摹拟兔子的剪影”这个题目上看,或许是诗人从某个实验影像处得来的灵感。“兔子的剪影”或许象征着某种“易逝之物”,正如诗中所提到的诸如波洛克,约翰•凯奇等人一样,他们都在随着时间“飞快地逃离”。而“飞快地逃离”既是这首诗的推动力,也是这首诗中所有“噪声”的基础,没有了“逃离”,“噪声”的存在就毫无意义。而这一切“噪声”都奔向一个去处,就是赞美,赞美未知的未来和未知的过去,“赞美一切听(看)不懂的事物!”

如果说刚才那首《她用灵巧的双手摹拟兔子的剪影》中的“噪声”更多的是来自其大量的语气词以及由语气词携带的种种“易逝之物”,那么这首《她用沙哑的声音赞美来世》中的“噪声”更多的是来自诗本身:

她的嗓音用剃刀刮过了。甜美而沙哑。

她哼唱着弥赛亚,两只老虎。

一只甲虫正在爬过铁轨,当列车驶来

将会发生些什么?她哼唱着。甜美而沙哑。

她的嗓音用剃刀刮过了。弥赛亚,两只老虎

和一只甲虫爬过铁轨。列车驶过了

发生了什么?剃刀被认真清洗

在使用之前。现在又一次清洗,抹油

小心地收好。发生了什么?列车驶过了

一只甲虫爬过铁轨。弥赛亚,两只老虎

她哼唱着。甜美而沙哑。她的嗓音

用剃刀刮过了。这就是一切。

在这首诗中,诗人把两个事件“她的嗓音用剃刀刮过了”和“一只甲虫正在爬过铁轨”焊接在了一起,使其成为了这首诗的一个中心节奏(riff)。这种重复的使用同一个节奏(riff),并稍加细微的变化,让我想起了菲利普•格拉斯的音乐。我和张曙光都是菲利普•格拉斯的乐迷,在菲利普-格拉斯的音乐里,他常用极为简洁但令人印象深刻的旋律和节奏模式,同时加以缓慢渐进的变奏,从而使听者很容易陷入格拉斯音乐所营造出的冥想氛围中。“她的嗓音用剃刀刮过了”这句诗让我想起了艾米丽•迪金森的那句“劈开云雀/你就能找到音乐”(徐淳刚译),都有一种快速为声音赋形的能力。而这种赋形中的“快”再配上“一只甲虫正在爬过铁轨”中的“慢”,本身就自带一种奇怪的张力。在这种重复吟唱之中,诗人又填充进去了一个事件——剃刀的清洁工作和莫名其妙的两个意象“两只老虎”和“弥赛亚”,这些意象为这首诗增加了“复调”,从而加强了这首诗歌的变奏效果,使其不至于流于呆板。最后,诗人用“这就是一切”这样的定语,为这首诗按下了暂停键。而这种暂停,既意味着演出的中断,也同时意味着下一场演出的开始。值得一提的是,这首《她用沙哑的声音赞美来世》与刚才的那首《她用灵巧的双手摹拟兔子的剪影》均为同一天内完成的作品。

上文中谈到的菲利普•格拉斯,张曙光也有一首诗叫《菲利普•格拉斯》。这首诗的主题就是“重复”,同样也是菲利普•格拉斯音乐的最大特点之一。如果说刚才的几首是受噪声影响而作的诗,那么这首《菲利普•格拉斯》更像是一首分了行的音乐笔记:

今天早上,清理冰箱里的霜。

装满了一只塑料袋。外面仍然是夏天

确切说应该是初秋。但树仍然绿着

楼上装修的电钻仍然挑战着耳膜。

我戴上耳机听菲利普•格拉斯——

电动剃须刀和坚硬透明体的组合——

音乐出于重复,或许生命也是。

重复和循环。季节也是。世界也是。

还有电钻。仿佛一切被精心安排过了。

重复是生命。重复是音乐。重复

也是噪音。厌倦。谁来改变这一切?

与其说这是一首带有乐评性质的诗,不如说这是首音乐笔记。这首诗的“噪声”有三种,分别是“楼上装修的电钻”,耳机里的菲利普-格拉斯以及电动剃须刀。这三种“噪声”虽来源不同,但是当它们在一个夏天的早晨,在一个诗人的房间中,莫名就产生了一种看似是“被精心安排过了”的诗意。这种诗意既是“重复”,也是“噪声”或“音乐”,也是“厌倦”。这看似是无聊的重复状态,被最后一句“谁来改变这一切”抛出了诗的窗外。很明显的是,诗人需要新的“重复”和“噪声”去“干扰”他的生活。

很多诗人都写过可以被称为是以诗论诗的作品,但是迷恋诗歌也同样迷恋“噪声”的张曙光却具有一种可以用语言产生的“噪声”发明自己的诗学的能力。这首创作于2018年的《石头》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石头开花。石头喃喃细语。石头在做梦。

石头无所期待。石头从不哭泣。

石头诉说着时间的秘密。石头沉默。

石头是凝固的流动。石头坚硬,在上面我们种植脚印。

石头分享岁月,白天和夜晚。石头像鸟一样渴望飞行。

石头让脚趾疼痛。石头会突然击中你。

在这首诗中,张曙光以“石头”这个名词作为推动力,用语音重复的方式,一方面推进着这首诗的速度,一方面则在诗歌内部加剧了这首诗的情感张力。从“石头开花”到“石头会突然击中你”,从诗的意象上来看,这既是一个加速度的过程,同时也是一个加强诗的“危险性”的过程。从语气上看,抛开“石头”这一名词以外,从“开花”和“喃喃细语”这样简单的动态再到后来的诗化意象“时间的秘密”和“凝固的流动”再到痛感“让脚趾疼痛”的形成,最后到“会突然击中你”这样一个爆炸式的“危险感”,从这首诗的听觉效果上来,这更像是一个逐渐升调的过程。“石头”这一名词在这首诗中,扮演了一种象征或一种背景音乐,而不断加强的“危险感”则扮演了一种闯入者的角色,一种变奏。而这种带有“危险性”的变奏则是这首诗里“噪声”的来源,也催化了这首诗的“诗意”。以“叙事”见长的张曙光,在这首诗中,不同以往的用语言的“变奏”达到一种近似于音乐里的“叙事性”。

《这不是一首诗》与《石头》有着相似的写作策略,但是创作时间更晚。在笔者看来更像是《石头》这种类似的诗学观念的拓展。在某种程度上完成了那两首诗并未完成的诗学要求:

这是墙。这是墙上的纽扣。这是甲虫。

这是烟头。这是石子。这是纽扣。

这是墙上的煤渣。这是夜晚。夜晚的碎屑。

这是纽扣。这是墙上的纽扣。这是钉子。

或钉子留下的痕迹。这是污渍。这是病毒。

这是肺部的阴影。这是时间。这是时间的尽头。

……

和前面几首诗一样,这首《这不是一首诗》也同样是一首非常不“张曙光”的诗。在这首《这不是一首诗》里,诗人惯有的,带有陈述性的,缓慢的诗歌语调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排山倒海般的,对诗的“命名”。这种密密麻麻的“命名”就像是置身于一个巨大的语言噪声场,我们甚至可以通过阅读去聆听这些“命名”被键盘敲击出来的声音。不知诗人是否有意如此,在这众多的“命名”中,有些许重复的“命名”,像野花一样点缀在这“命名”的杂草中,例如“这是墙上的纽扣”“这是甲虫”,还有“这是烟头”这样的命名都被不止用过一次。这种重复地使用这些命名,赋予这首几乎完全不具备“叙事性”的诗一种“叙事感”,它们使得读者不得不去自动将其联系在一起,不得不去揣摩之间的关系。这种重复,使读者不得不将语音的重心放在上面,从而形成一种“回形模式”,正如批评家翟月琴所说“由于语音重心的偏移,回形所蕴籍的情感、心理往往也具有重心偏向的特征。”而这种“重心偏向”导致这些重复的“命名”在这看似是“无序”和“混乱”的噪声场中凸显了出来,从而赋予读者一种暗示。这种暗示既是“重复命名”,也可能是“重新命名”。而诗的高贵之处就在于此。

文章写到这里,算是告一段落。我一向不好意思称自己为“批评者”,我更愿意被称为一个读者。因为在大众看来,“批评者”更多的是扮演一个近似于“裁判”的角色,而这种角色是我所不适应的。所以这篇文章严格来讲不能算是一篇批评文章,我更愿意称其为笔记或札记,以记录我对诗人张曙光近年来的创作中发现的一些诗学现象。诗人张曙光作为我的诗歌上的前辈,同时也是我接触过的不多有着非常接近的诗学和美学趣味的交流对象,我更愿意将此文来当作是一种友谊的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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