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花》头条诗人 | 姚辉 ：关于李白

姚辉，1965年生，贵州仁怀人，出版诗集《苍茫的诺言》《经过我们脸色的那些时光》、散文诗集《对时间有所警觉》《在高原上》、小说集《走过无边的雨》等10余种，部分作品被译成多种外国文字。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贵州省作家协会副主席。

关于李白

1

在一滴酒中分辨出

桃李艰难——

桃想握有半抹洁白

李花飞 桃枝上的风声

有犬一般泛红的静默

你将桃李之影烙在

雨意上 你是花改变的

颜色 你用花香

锻击多层次的忏悔

你将镀金的足印

让给天穹大地

用一种神

遮掩预言之远

大地

醒着你的吟唱

已延续了

骨肉不变的欢欣

桃李共荣一滴酒

看管的祝福沿袭着

针叶状的慰籍

或者守候

2

顺着酒的路途远去的是你

还是你腰间的长剑？

嗤然的剑啸起自旧铜

这青涩之铜已将锋利的欲望

打制成菱形火焰

剑说出过谁亘古的隐痛？

酒脱下微黄的光芒

开始翔舞——酒

迟缓的幸福略等于

你坚持已久的厌倦

你错过的醉意成为旗帜

你将宫殿上的星月

拽开 将宫殿浸泡在酒中

你让宫殿替换刻骨的药引

让宫殿在苦难内部

不断旋转

而长剑为何放弃了

华丽的伤害？你

从酒滴扁平的梦魇中掘出

大宗酸软的预言……

3

谁配得上这绝世的荒凉？

他们走得很快 在长安

车马有车马的坦途

你效命的黄昏被半片

卷角的旌幡钩住

他们即将成为一部分烟尘

王冠在速冻的墨迹中

裂开 这变形的闪电 如何

再次构建一个朝代

叮当作响的怯懦？

烟尘上的宫阙。琉璃被

雕琢成华美的吁告 质询者

消失——虫蛀的姓氏里

掠起最早的渊薮

你可能错过了各种爱憎

丰腴的慰藉从丝绸右侧

透出 你是被斟酒的手

扶起的某段黄昏

你有大剂量的悲欢

车马刚碾过一堆

惊叫的白骨

4

你可以辨析出

酒或红或苍绿的清浊

红的欲望一望无垠

这欲望必将给枝叶之绿

以不变的爱恨

及曾经守候的幸运

酒：浑圆的醉意

是一种启示 酒可能已

修改过这多重醉意

三角形的醉正嵌入

酒颤动的回声

绿色浸染的祝愿理当在

穿越酒滴后复制出

象形文字构建的星空

你在酒的梦境里

贴近火与古老祖训

延续的奇迹

星辰沉醉

代表了你与谁

最为坚韧的敬畏？

5

山被彤云踩得有些痛了

山曾经高过云霓 因某种

缘故 山曾将云的眺望

转化成低于草木的

紫色风声

山携你进入云的

旧事 云如何战胜遗忘？

你用云拓印足迹上

鲜艳的麻木 你是云

难于更改的代价

你在山与云错杂的

阴影中 捏制苍茫

你平衡云与山的焦灼感

你拍打杯影 用

酒的波澜印证孤寂

而云此刻仍低于你的怀念

山势布满指纹 你将

颤响的山搁入云参差的

光芒你教会了山

以云的方式怀念

6

落日。故园从旧篱上升起

偏西的霞光划过

谁手势外的预言？

你曾给预言多种黝黑的

躯壳 预言需要

一份铠甲 你用吁叹炼制

太阳的骄傲 你

从山路上归来 带着

绶带与雾交错的目的

落日。虚设的灯火

刨开怀念 你是让故园

越来越远的可能

谁愿浪费更多的预言？

风 一个人的身影

遮盖无边山色

谁重复

太阳既定的履迹？

你即将在预言失效前

更换古老的伤痛

7

对雨：惊醒的路

让你的梦想不断延续

雨押仄韵的黄昏从枯树上

滑落 吾皇被彩绸缠绕

他在你刀刃般的

身影上认出

曾反复辜负的奇迹

你让酒步入殿堂之险

妃子在酒意中闪烁

她和她们见证着奢华

与缀玉般的沉寂

我如果踏响你的侧影

风还将如何湮灭？

酒让你的天穹

折叠成谜

雨深入到汗青以远

酒想代替的雨意

也是我们

固守的寄寓

8

被那些布满分歧的路

缠住

那就继续缠绕着吧

如果道路发芽你就给它

风一样被雨惊醒的果实

大地以道路为赤子

为督促你奔走的愿望

考验以及伤害

你该忍住 你必须忍住

大地用道路交换你

多变的梦及战栗

而你砸碎过那么多道路

那就继续砸呀

路的碎片正组成

另外的天穹或者遐想

你引以为傲的酒意中

又升起了背对你

碎裂的多种道路

9

剑的疑虑也可能

被转让给风霜

而你是另一种疑虑

与剑的光芒无关 你

途经十月 以风霜

修复残破的剑气

一粒霜里藏满故人的

倒影 剑改变了

多少风向？请你记住

那些铁打的风向

山中走着那个以风霜

铸剑的人 你如何重复

他的道路？剑抵达的未来

即将生锈 他正在

远离你的苦痛

——霜坚硬。剑

必须在霜的呼叫里

忘记唯一的火焰

10

你抵押过多少黎明？梦中

一遍遍邀你沽酒的人

缩在星盏的羽翼上

你被酒反复打败的骨头

拥有哆嗦连连的幸福

酒是第几种黎明？杀伐与

麻木。痛。朝堂中堆满

荒芜的骨殖 那向灯火索要

欲望的人成为杯壁上

曲折的裂纹

那么多手势遗失在晨光中

遗忘是一种淬炼

太阳之火已习惯了

超越浮华的湮灭

就让结茧的朝代替代

布满苔痕的酒意

你熟识的醉者即将迷路

他总无法接近

你揉碎的种种暮色

星辰滑动。一只

鸟打开史册——

那些重要的苦难

又将再次浮现

11

舟影倏忽将风划分为

三种漫长的道路

一种道路让雪挪动坚硬的空旷

这烈酒撑起的空旷藏匿过

灵魂试图闪烁的光焰……

一种道路绕过块状的苦痛

你将生涯悬于何处？

沉默之帆驶过回望者

辽阔的异乡

而被酒记住的足迹

可以构筑必要的季候

风在练习遗忘 风即将

成为足迹背弃的隐秘

另一种道路开始燃烧

舟影被刻在天穹上

你同时在三种道路上奔走

你虚构的远方又一次

陷入了花与风堆积的

预感——

12

鹏与箭谁已习惯了追逐？

羽觞被入时的雪色

冻住 你终于从疾风中

拾起了那条羸弱之河

比雪略轻的巨石上

站着荆棘般杂乱的圣贤

他们用梦境堵塞

至关重要的饥渴

道路是迷误还是

方向？圣贤们已

无法隶属于这样的道路

他们是分歧的创制者

多重方向渐次酸软

你被一块路碑

引向醉歌之外

困倦的天色经不起

怀念。河带来

尘埃暗红的声息

一支箭锈死在

鹏呼啸的骨肉深处

13

去一座巍峨之山

可选择以风的方式——

风的起点就是爱

与火的起点

风修复的骄傲闪烁光芒

谁又将让风的路途

不断延续？

山被搁置在预言之上

山影绽放细芽

这茁壮之山理应长成

瞩望中最为鲜艳的

宁静或者怀念

你在山的诉说里接近

山的寄寓 山

已绕过无边安慰

你是被山势抬升至苍穹的

歌者 你无瑕的吟唱

刷新所有祝愿

巍峨之山仍熟悉我们

启迪幸福的勇气

（“头条诗人”总第514期，内容选自《山花》2021年第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