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启美：生活与自然之上的诗意世界

秋天的公路（油画） 韦启美

　　韦启美先生是我非常喜欢的一位画家，他的画作给我的最深印象就是源于朴素生活中的想象力，第一次在画册中翻到其画作，就深深为之吸引，内心那种油然而生的感觉，难以形容，愉悦而沉醉。从他的画中透出了他的大智慧，他非常强调艺术对人的启发作用，我对此十分赞同。

　　韦启美先生最出名的一点就是其倡导的简约的诗意，其中简约意味着在形象塑造中进行减法的重建；诗意意味着对生活和自然的感情体验。他的众多作品注重意境的传达，而非事物形态的客观描摹。这种风格被称为“诗意现实主义”。

　　正如他用自己的话诠释，“要诗意，但不要伤感。色彩用以表现诗意，不搞色彩展销。象征不是拾来的比喻，更不是神秘。象征不过是生活本来意义的引伸”。关于画家谈到的象征，韦启美在油画创作中往往构建一个与生活和自然在感情上对应的有虚幻意味的世界，这个世界是以现实为基础，而又是现实的概括，把现实中的美感和被遮蔽的意境提炼了出来。

　　看韦启美先生的画作，就能感觉出他的画和爱德华·霍普以及安德鲁·怀斯分别都有些许相通之处。恰巧这两位美国画家都是我喜欢的画家，他们的相同点是静，只是安静的境界不一样。霍普有一种都市生活中的冷寂感，怀斯是一种自然旷野乡土中的寂寥，韦启美则是新工业和科技大背景下蕴含活力的宁静，他说：“在美国画家霍珀和魏斯二人中，我更喜欢前者。霍珀作品表现动中求静，在静宓中可以感到已成过去的和即将复始的生命的律动；魏斯表现的似是永恒的静寂，是被遗忘的生活的凝结。霍珀表现的是生活中劳累后的休息，魏斯表现的是从冷酷的生活中逃避。霍珀赞美一栋房屋一条街道的屹立和庄严；魏斯咏叹一棵老树一段栏栅的破败与卑微。我确实愿意借鉴霍珀的动中求静的技巧。”

　　韦启美从平凡的城市日常生活中发掘不易为人察觉的感情因素。也像霍普那样注意画面构图的节奏韵律，苦心经营由整齐的水平线、垂直线构成的现代建筑的一端一隅，但除了这许多相近之处，他们的作品又有明显不同，不同在于作品具有的鲜明时代气息。韦启美20世纪80年代创作出大量作品，主要表现对过去的反思和对未来的憧憬。比如《秋天的公路》与《都市之晨》就都体现了画家简约诗意美的风格。这两幅画作在构图上有相似之处：其一是地平线较低，其二是空间分割比率和主体布局都接近，其三是都有十字或丁字路口等相同元素。不同在于两幅作品主题，一个描写城市生活，一个描绘自然。《都市之晨》描绘了灰蒙蒙的天空，建设中的高楼大厦，工作中的老吊车，对向驶过的公交车和小汽车，营造出一幅清晨建设中的都市画面。《秋天的公路》在蓝天白云下略带一丝雾气，人工营造的林带，安静的湖泊，林间公路。我们又能发现两者的相似之处，光洁规整的大体块，几何面以及各种垂直水平的直线条。《都市之晨》主色调虽略为灰淡，但并不沉重，体现出在城市的建设中的动态美。《秋天的公路》虽是一幅幽静的林间公路场景，但从其中的十字路口以及延伸的远方，仿佛让人预感这条林间公路的安静只是暂时的，有车辆似乎在不远处即将驶过，两幅画作都体现出一种静中有动的平和的韵律感。

　　《气象中心》是画家喜欢的题材之一。韦启美走访过许多科研站和科研基地，对于新工业建设和科技发展的题材情有独钟。笼罩着的乌云，昭示了大自然的伟力，有种山雨欲来的感觉。而对比下的科考站，乃至室外的科研工作者，是渺小的。这幅画作的精妙之处，在于营造出了一种平衡的意境。首先承认了大自然的力量，人在自然面前是渺小的，并非人定胜天。但并不代表就此放弃和无所作为，人的精神是最可贵的，那是一种奋斗和抗争的精神，一种求知和探索欲。在恶劣条件下坚挺屹立的小小气象站和站内科研人员就是代表了这种精神。

　　到了20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韦启美创作出《魔术师》《孩子们的河》等一批作品。这是在“简约、诗意”的基础上，又进一步加入魔幻超现实的气氛，形成其晚年的绘画风格。艺术家曾对自己晚年带有魔幻性的现实主义创作评述：荒诞有现实基础，想象不陷入空虚，虚构如同真实，不尽之意在一目了然中。

　　韦启美在《魔术师》中把我们带向一个充满想象力的境界。这里没有观众，而只有一片简洁而神秘浪漫的空间，魔术师正在表演魔术，他手拿魔术棒指着腾空的女演员，聚光灯打在他的身上，映衬着红色的幕布，女演员的身体泛着红色的光泽，美好而纯洁。我们似乎可以感知那一刻台下观众的欢呼和喝彩。《孩子们的河》描绘了一个游乐园梦幻场景，孩子们乘船，顺流而下。河道绿色而幽深，整个画面的主色调就是绿色，营造出了一种神秘的梦境。一个小男孩坐在最前面的船中，若有所思。船将驶向何方，不得而知。但从孩子的眼神中，可以读出一些期许和兴奋。这样的梦境，也许曾经在我们的梦境中出现过。通过这幅画可以读出画家一定是一个永葆童心的人，所以也一直保持着旺盛的创造力。也许是陪伴儿孙游览游乐园的时候，唤醒了画家对于童年的美好记忆，或是晚年生活中对于生命的感慨，个中缘由，我们无从知晓，但一定是画家内心某种东西的触动。

　　创作于2007年的《提琴的故事》是我迄今为止了解的画家创作阶段最晚期的表现魔幻现实主义的作品，画面中，提着小提琴和背着大提琴的音乐家一行正走上舷梯，其中前者还在和一位女士交流着什么，虽是背影，通过侧面神态和姿势，却给人一种较为轻松自若的感觉，他们去哪里演出呢？奇妙的是他们径直步入朦胧中的白云蓝天，而飞机分明停在下面。音乐家的背影、仰望的视角，把我们领入一个想象的国度。韦启美在画作中经常运用云朵等元素来表现一种想象力，结合一些现实日常化场景，巧妙地搭建出了一个新的理想世界。神秘而不怪诞，安静中蕴含一种坚定而平稳的动感。

　　从20世纪80年代的诗意现实主义，到90年代直至20世纪初略带魔幻风格的新现实主义，在这一步步变化过程中，韦启美“简约、诗意”的艺术风格随之生成并不断深化，由是确立了韦启美在中国第三代油画家中极富个性的艺术成就。

孩子们的河（油画） 韦启美